第5章鸿钧传道紫霄宫,干玉接引赴机缘
百年光阴在指缝间淌过。
干玉每日盘坐在须弥山裂谷前,将菩提灵根探入那道深不见底的缝隙。
晨雾里,他青灰色的道袍被山风掀起一角,露出腕间因长期输送灵气而泛白的血管——每一缕生机注入裂痕时,都像有细针在骨髓里搅动。
道兄,歇会儿吧。接引的声音裹着金砂飘来。
这位总爱穿月白袈裟的修士此刻正立在山巅,指尖掐着三十六道法诀,周身金雾凝成细小的锁链,正将散逸的灵气往裂痕里拽。
他眉骨沁着薄汗,金痣却仍亮得像颗小太阳,今日已经补了三寸,比昨日多一寸呢。
干玉抬头,见裂痕果然比月初窄了些。
可他望着山脚下逐渐稀疏的金林——那些曾被菩提灵韵滋养得郁郁苍苍的宝树,如今叶片都蔫得卷了边——喉间突然泛起苦意。
他想起百年前夕阳里自己说用灵根去补的豪言,如今倒像是抽了自己一记耳光:灵根若真能填了这裂痕,何须让道兄每日耗损三成功力?
道兄。他突然开口,指尖摩挲着腰间的七宝妙树。
那柄曾在罗睺剑下护过两人周全的法宝,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轻颤,昨日我探到北俱芦洲有座灵脉,虽不如须弥山纯粹,却也能引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接引收了法诀,飘身落至他身侧。
山风掀起他的袈裟下摆,露出里面用灵丝绣的九品莲纹——那是百年前干玉用菩提籽为他绣的,如今已有些许褪色,西方要大兴,单靠一座须弥山不够。
可你总说愧疚,我倒要问了——若不是你用灵根护住山底,这裂痕早该蔓延到地心,把整座山掀翻了。
干玉望着他眼底的认真,突然想起前世在五台山扫落叶时,老方丈说真心若能种在土里,也能长成菩提树。
此刻他望着接引被金砂染成金色的睫毛,突然觉得,或许他们早就在彼此心里种下了比灵脉更坚韧的东西。
等紫霄宫的机缘到了。接引突然望向天际。
他话音未落,整片洪荒突然震颤起来。
干玉被震得踉跄一步,掌心的菩提叶唰地飞出,在半空凝成绿色光罩。
他抬头时,只见苍穹裂开蛛网状的金纹,有若实质的道韵如潮水般压下——那是比当年鸿钧出现时更磅礴的威压,压得他膝盖发软,连灵根都在泥土里蜷缩成一团。
成圣了。接引的声音带着战栗。
他仰起脸,金痣在金光里忽明忽暗,鸿钧道祖成圣了。
话音刚落,整个洪荒便响起那道熟悉的清越嗓音:三日后,紫霄宫传道。
干玉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他望着天际翻涌的金色道韵,突然想起前世看《封神榜》时,总觉得圣人二字离自己十万八千里。
此刻那威压顺着天灵盖往身体里钻,他却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原来成圣的诱惑,是连灵根都在欢呼的渴望。
道兄。接引转身时,袈裟被金光镀了层金边,紫霄宫的机缘,我们得去。
干玉喉头动了动。
他望着山脚下最后一片金林,想起百年前自己说要让西方大兴的誓言。
可若不去...他想起鸿钧轻描淡写碾碎罗睺时的模样,想起西方如今千疮百孔的灵脉——没有圣人的护持,再厚的灵脉也不过是砧板上的肉。
去。他握紧七宝妙树,我去取些菩提籽种在山脚,再布个聚灵阵。
三日后...我们出发。
混沌中的路比想象中难走百倍。
干玉望着面前翻涌的混沌之气,只觉每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跳舞。
他的道袍早被割得破破烂烂,露出手臂上深浅不一的血痕——七宝妙树的金光虽能护着两人不伤根基,却挡不住这些专破法宝的混沌乱流。
道兄,你且歇会儿。接引的声音带着喘息。
他的袈裟也破了,露出锁骨处一道狰狞的血口,我来撑会儿防御。
不用。干玉咬着牙将法力往妙树里灌。
那法宝此刻嗡鸣得厉害,金光比平日暗了三成——他这才惊觉,原来自己的修为在混沌中竟如此脆弱。
前世总觉得穿越成先天灵根是天大的机缘,此刻却只恨自己化形太晚,连混沌之气都扛不住。
你看。接引突然指向左侧。
干玉顺着望去,只见一团灰雾里裹着道身影——那人身穿红云织就的道袍,手中托着个朱漆食盒,正笑眯眯地往他们这边飘。
是红云道兄。接引松了口气,紫霄宫传道的消息传得快,看来不少大能都去了。
干玉望着红云越飘越近的身影,突然想起前世话本里说红云善缘深厚。
可此刻他望着自己破破烂烂的道袍,又想起紫霄宫只有六张蒲团——若真到了那里,自己这副模样,当真有资格坐么?
两位道兄可是去紫霄宫?红云的声音像浸了蜜,这混沌之气厉害得紧,我这有壶灵茶,不妨...
谢过道兄。干玉慌忙摇头。
他怕一停下来,就更赶不上时间。
可当他转身时,却瞥见红云望着他们的目光里,有丝若有若无的怜悯——像极了前世老方丈看他扫不完落叶时的眼神。
道兄在想什么?接引的声音突然近了。
干玉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正盯着掌心那片蔫了的菩提叶发呆。
没什么。他将菩提叶收进袖中,只是...有些怕。
怕什么?
干玉望着前方翻涌的混沌,突然笑了:怕自己没资格坐那蒲团,更怕...坐了之后,负了西方。
接引没说话。
他抬手,用染血的指尖点在干玉眉心。
有缕温暖的灵气顺着识海散开,干玉听见他说:你若负了西方,我便把你绑回须弥山,每日用灵水洗去你身上的道韵。
干玉望着他眼里的笑意,突然觉得混沌也没那么可怕了。
他握紧七宝妙树,望着前方不知尽头的灰雾——就算要再走一百五十年又如何?
他有的是时间,有的是与道兄并肩的岁月。
远处,似乎有缕若有若无的霞光,正穿透混沌,朝他们这边漫来。
混沌中的霞光越聚越浓,终于在某个刹那凝成一座玉阶。
干玉的鞋底擦过第一级台阶时,掌心的菩提叶突然泛起温热——那是先天灵根对道韵的本能共鸣。
他抬头望去,九根盘龙柱撑着鎏金殿顶,紫霄宫三个古字在穹顶流云中若隐若现,殿内已有二十余道身影或立或坐,道韵波动如暗潮翻涌。
到了。接引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他染血的袈裟被宫风吹得翻卷,却仍固执地护在干玉身侧——这是两人在混沌中养成的默契,总把最脆弱的后背留给彼此。
干玉低头整理道袍,指尖触到腰间七宝妙树的纹路,突然想起前世老方丈补袈裟时说的破衣藏佛心,嘴角便浮起丝笑意:就算道袍破了又如何?
他们是为西方来的。
干玉道兄!
清亮的呼唤混着甜润的果香飘来。
干玉转头,见红云正从左侧蒲团旁站起,朱漆食盒搁在膝头,盒盖掀开处飘出几缕灵茶热气。
这位总带着笑的老好人此刻眼尾微翘,发间红绳随着动作轻晃:我占的蒲团正对道祖法台,你与接引道兄坐这里,听道更清晰些。
干玉脚步一顿。
他望着那方缀着金边的蒲团,又望向殿中已有主的六张蒲团——老子盘坐最上首,左手托着太极图;元始抱臂立在右侧,眉间竖纹因不耐而加深;通天把玩着青萍剑,剑尖在地面划出细碎火星;女娲倚着蟠龙柱,手中藤条正逗弄伏羲怀中的八卦盘;镇元子站在角落,袖中人参果的甜香若有若无;帝俊与东皇太一站在最后排,金乌纹法衣与太阳精火交相辉映。
红云道兄...干玉喉头发紧。
他想起混沌中红云递来的灵茶,想起对方道袍上没有半分伤痕的干净模样——原来不是混沌之气不伤他,是他早用先天云气替同行者挡了灾。这蒲团是道兄先到的,我如何能夺?
说什么夺?红云上前一步,直接拽着干玉的衣袖往蒲团带。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破布渗进来,像极了须弥山春天的阳光,我早算过,这蒲团与我无缘。
倒是你二人,一个是先天菩提树,一个是九品莲台化形,坐在这里才合天道。
好个合天道!
冷嗤声突然炸响。
干玉抬头,见元始正盯着最下首那个被鲲鹏占了的蒲团。
这位玉清圣人此刻眉峰倒竖,指尖点向缩在蒲团上的乌衣道人:鲲鹏,你不过是条妖鱼化形,也配坐圣人蒲团?
殿中空气骤然凝固。
鲲鹏缓缓抬头,瞳孔里翻涌着墨色妖纹。
他腰间河图洛书的灵光忽明忽暗,声音像刮过枯骨:元始,你当这蒲团是你家丹房?
谁先到谁坐,这规矩你敢破?
放肆!元始手中盘古幡嗡鸣出鞘,青色剑气割得殿中云纹乱卷。
通天在旁抚掌大笑,青萍剑跟着应和;老子闭目的眼睫动了动,太极图却仍稳稳托在掌心;女娲的藤条啪地甩在蟠龙柱上,震得伏羲怀中八卦盘叮当乱响;帝俊与东皇太一交换眼色,金乌火在指尖跃跃欲试。
道兄!接引突然攥住干玉手腕。
干玉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站在蒲团前,七宝妙树的金光正不受控地往外涌——那是灵根对争斗的本能警惕。
他望着红云担忧的眼神,又望向殿外翻涌的混沌,突然想起西方灵脉下那道裂痕:若他们此刻卷入纷争,三日后谁去守着那道随时可能扩大的缝隙?
走。他反手拽住接引,往最后排两个空位冲去。
两人道袍带起的风掀翻了红云的食盒,灵茶泼在蒲团上,却在落地前被一道金芒托住——是接引悄悄布下的护罩。
干玉眼角瞥见红云愣了愣,随即又笑开,朝他们比了个好的手势,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都住口!
清越的童音如惊雷炸响。
众人循声望去,见廊下立着个穿青衫的童子,眉目间带着三分道韵,七分淡然。
他手中拂尘轻扫,元始的盘古幡便当啷落地;鲲鹏的妖纹瞳孔瞬间收敛,河图洛书化作流光缩回袖中。
道祖法驾将至。童子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干玉腰间的七宝妙树上,顿了顿又移开,尔等既来听道,便该有听道的模样。
殿中霎时落针可闻。
干玉望着自己被接引攥得发红的手腕,突然听见心跳声震耳欲聋。
他转头看向左侧——老子仍闭目端坐,太极图流转的阴阳鱼里似有星辰幻灭;右侧元始正弯腰捡盘古幡,发间玉簪歪了也顾不得;最后排帝俊与东皇太一背靠背站着,金乌火将两人身影融成一团金红。
轰——
穹顶的流云突然倒卷。
干玉感觉有双无形的手按在天灵盖上,连灵根都在泥土里挺直了腰杆。
他抬头,只见道台后浮出道身影:白须垂地,道袍无纹,眼神却比混沌初开时的第一缕光更清澈。
鸿钧道祖到了。
干玉慌忙低头,却见自己膝头不知何时多了片菩提叶——是方才被风吹落的那片,此刻竟泛着翡翠般的光泽。
他转头看向接引,正撞进对方同样发亮的眼底。
两人同时想起百年前在须弥山裂谷前的誓言,想起混沌中互相搀扶的脚步,想起紫霄宫穹顶此刻流转的道韵。
讲道,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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