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腥气撞进鼻腔时,蚩尤的脚步顿在部落前的土坡上。
月光下的九黎部落像被撕开的兽皮袋——寨门歪斜着倒在血水里,木栅栏焦黑断裂,曾经飘着牛头图腾的望楼只剩半截焦木,火苗还在残木上苟延残喘。
最前排的竹屋被掀去屋顶,他亲手教小孩子们编的草绳秋千挂在梁上,此刻正晃着半截染血的红布,那是阿娘前日刚给小囡囡缝的肚兜。
大首领......雨师的声音发颤,发梢滴下的水落在地上,不是清露,是暗红的血珠。
蚩尤的玄鸟纹匕首当啷坠地。
他踉跄两步,膝盖撞上一截带发的断指——是守夜的老库阿公的,老人总爱用草汁染指甲,现在草绿色的甲盖还沾着半片碎陶,那是他新烧的酒坛。
相柳的蛇尾突然拍在地上,震得土粒飞溅。
蛇瞳里的竖线缩成针尖,他俯身捞起一具孩童的尸体,沾血的小手还攥着半块烤鹿肉——那是昨日篝火晚会上,蚩尤亲手分给族里最馋嘴的小毛头的。
广成子。九凤的凤凰翎羽腾起赤焰,火焰烧红了她的眼尾,他说要让九黎人心归附,原来归附的法子是把人都杀进轮回!
风伯的风袋突然砰地炸开一道裂缝,漏出的风卷着血腥味打旋。
老人佝偻着背,从血泥里捡起半面青铜护心镜——那是族里最年轻的勇士阿铁的,昨日他还拍着胸脯说要跟着大首领去青溪谷。
蚩尤蹲下身,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的血。
血还没凝固,说明屠杀刚结束不久。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喉间像塞了块烧红的炭:去祭台。
祭台在部落中央,平时摆着祖巫牌位的石案被掀翻在地。
牌位散了一地,最大的那块共工祖巫的木牌上,用鲜血画着阐教的云纹——广成子的标记。
石案下蜷着个浑身是血的少女,是族里的巫医阿桃。
她死死攥着怀里的药囊,看见蚩尤时突然笑了,染血的手摸向他腰间的玄鸟纹:大首领...我藏了二十个孩子在药窖...他们说...说仙人要杀干净会跑会哭的...我把他们的嘴都堵了...他们没哭
话音未落,她的手垂了下去。
药囊滚到蚩尤脚边,里面掉出半把止血的艾草,还沾着新鲜的露水。
啊——!
这声吼像劈开云层的雷。
蚩尤抓起地上的玄鸟纹匕首,刀锋在石案上划出火星。
他的瞳孔发红,额角青筋暴起,昨日还在火塘边说要挡在青溪谷外的理智碎成渣,此刻只剩一片火海:相柳!
在。蛇尾重重叩地。
带剩下的族人去后山,教他们我前日说的九蛇困龙阵。蚩尤扯下染血的披风,甩在相柳怀里,若我死了,你就是九黎大首领。
大首领!相柳蛇信子颤动。
走!蚩尤的声音像淬了毒的箭,我要让广成子知道,杀九黎的人,要拿命来偿。
相柳盯着他发红的眼,突然弯腰抱起阿桃的尸体:半个时辰后,药窖的孩子会被带到后山。他蛇尾一摆,卷着地上的青铜护心镜消失在夜色里。
雨师抹了把脸,水袖一振,腕间的银铃碎成粉末:我去青溪谷布三重毒雾,他若从那里逃,毒雾能剥了他的皮。
风伯重新系紧风袋,袖口灌进的风里裹着碎骨:我在谷口等他,当年被翻天印打散的风,今日要连他的剑一起吹回昆仑。
九凤的凤凰翎羽烧得更烈,火焰在她身后凝成半只火凤虚影:我去九黎山召火凤,他的翻天印若敢冒头,便让他尝尝凤凰涅槃的火。
蚩尤摸出腰间的引魂灯,幽绿火苗映着他脸上的血:去广成子昨日歇脚的云来峰。他舔了舔唇角的血,我要当着他的面,把阐教的云纹刻进他的骨头里。
云来峰的晨雾还没散时,广成子正坐在石台上饮茶。
他望着山脚下九黎部落的方向,嘴角勾着笑——昨日那小沙弥哭着说他们还会再来时,他便知道蚩尤会把大巫们带往青溪谷。
所以他带了三个弟子,挑着大巫们离开的空当血洗部落,既断了蚩尤的后援,又挫了九黎的士气。
师父,山下有动静。大弟子捧着茶盏的手突然一抖。
广成子抬眼。
雾里走出四个人。
蚩尤走在最前,玄鸟纹匕首沾着未干的血;九凤跟在左侧,火凤虚影在她身后扑棱翅膀;右侧是风伯,风袋鼓得像要炸;最后是雨师,发梢滴下的水落在地上,滋滋腐蚀出小坑。
广成子!蚩尤的声音震得石桌嗡嗡作响,昨日你说下次跑不了,今日我让你看看,九黎的血,要怎么讨回来。
广成子放下茶盏,指尖轻叩腰间的翻天印。
他站起身,道袍在风里翻卷:蚩将军莫要动怒,我不过是替天......
替你娘的天!九凤的火凤虚影突然扑来,赤焰裹着火星烧穿了他的道袍前襟。
广成子惊退两步,翻天印刚祭出,风伯的风袋已轰然炸开——夹杂着碎骨、毒雾的狂风裹着山岩砸来,直教他连印诀都掐不稳。
毒!大弟子尖叫着滚下石台。
雨师的水袖扫过,沾着毒雾的水珠溅在他脸上,皮肤瞬间溃烂成脓。
广成子终于慌了。
他捏诀唤出诛仙剑,剑光刚亮,蚩尤的玄鸟纹匕首已抵住他咽喉。
那匕首不知沾了多少族人的血,此刻正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淌,烫得他皮肤发红:你说要人心归附,我九黎的人心,是用骨血铸的。
噗——
九凤的火凤虚影撞在他后心。
广成子喷出一口血,诛仙剑当啷落地。
他踉跄后退,被风伯的风卷着撞在石壁上,额角磕出个血洞。
走!他扯着大弟子的衣领往山下逃,道袍下摆沾着血,在雾里拖出一条红痕。
轩辕的营帐里,青铜烛台被拍得摇晃。
广成子败了?轩辕攥着竹简的手青筋暴起,九黎部落被屠,他广成子身为阐教金仙,竟连几个大巫都打不过?
跪在下方的斥候额头抵着地面:广成子被打吐血,带着弟子往昆仑方向逃了。
九黎的大首领...大首领站在云来峰上喊,说要踏平轩辕城,取人皇项上首。
帐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广成子扶着门框进来,道袍破破烂烂,胸前还沾着半块烧糊的布料。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人皇,此战不可再打。
九黎大巫们...他们动了杀心。
杀心?轩辕霍然起身,腰间的玉璜撞在案几上,我人族百万儿郎在等我定天下,九黎杀我边民,屠我部落,广成子你今日若退,让天下人如何看我轩辕?
广成子沉默。
他望着轩辕腰间的玉佩——那是昆仑山玉虚宫的信物,是元始天尊让他辅佐轩辕的凭证。
半晌,他低叹一声:明日...我便回昆仑请救兵。
不必。帐外传来一道清越的声音。
众人抬头。
月光从帐门照进来,照出个穿青衫的少年。
他手持木匣,眉眼间带着点似笑非笑:我家先生让我给人皇带件东西。
木匣打开的瞬间,帐内腾起金芒。
一柄青铜剑悬浮空中,剑身上刻着山川草木,剑鸣如龙吟,震得烛火噼啪作响。
此剑名轩辕。少年指尖抚过剑脊,我家先生说,人皇要定天下,总要有把称手的剑。
广成子盯着那剑,突然想起三日前在昆仑山外遇见的老道人——那人身后跟着棵菩提树,枝桠间飘着片金叶,叶上写着准提二字。
帐外,夜风卷着血味掠过。
九黎山方向,九凤的凤凰翎羽映红了半边天。
相柳的蛇尾扫过药窖,二十个孩子抱着他的蛇身哭;雨师的水袖甩动,三重毒雾正顺着山涧往轩辕城方向漫;风伯的风袋里,裹着碎骨的风正发出呜咽,像在唱一首古老的战歌。
蚩尤站在云来峰顶,玄鸟纹匕首上的血已经凝了。
他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摸出怀里的引魂灯——幽绿的火苗比昨日更亮了些,像极了将燃未燃的战旗。
广成子。他对着风轻声说,等轩辕的兵来了...我要让你看着,九黎的刀,先砍断你的翻天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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