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光阴于洪荒不过白驹过隙。
王天踏过九千六百座险峰，饮尽三万七千道灵泉，剑穗上的血纹已淡成半透明的红丝——那是杀戮之力与剑心相融的痕迹。
此刻他立在首阳山脚，仰头望山巅缭绕的青雾，喉间溢出一声轻叹。
这里有盘古开天前残留的混沌气息，像块温玉贴着脊梁骨，最是适合温养剑胎。
此山，便作静修处吧。他负手往山中行去，青衫被山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半旧的储物袋——那是当年战场捡的，里面还剩两颗养魂丹，是留给突破时用的。
刚转过一道山梁，忽闻林中有簌簌响动。
王天脚步微顿。
灌木丛里钻出只花斑豹子，皮毛油亮却沾着草屑，圆眼睛滴溜溜转，前爪虚虚抬起，喉咙里发出刻意压低的低吼：此...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话音未落自己先打了个寒颤，尾巴尖不受控制地卷成毛球。
王天驻足，嘴角微微扬起。
这豹子精头顶灵光不过玄仙初期，身上还带着股生涩的草木腥气，分明是刚化形百余年的生手。
最妙的是那对耳朵，明明在努力竖成威严的尖儿，却因为紧张簌簌发抖，活像两片被风吹歪的竹叶。
要留买路财？王天故意往前迈了半步。
花豹瞳孔骤缩，后爪在地上抓出两道深沟，喉间的低吼变成了呜咽：留、留...留命！它转身就跑，却被自己的爪子绊倒，滚进旁边的荆棘丛里，发出嗷呜一声惨呼。
王天屈指弹了道剑气。
叮的轻响，一截枯枝精准戳在花豹尾椎上。
那豹子精僵成块石头，皮毛炸得像团毛球，哆哆嗦嗦转过脑袋：大、大仙饶命！
小的...小的是第一次打劫！
前儿听老熊说打劫修士能得法宝，小的就...就想着试试
老熊？王天挑眉。
是后山的熊罴精！
它说您看着面善...呜哇！花豹突然哭起来，眼泪混着血珠从荆棘扎破的脸颊滚下，小的错了！
小的给您带路，带您去最好的洞府！
求您别吃我...小的肉酸，真的酸！
王天被逗得低笑出声。
他弯腰扯下片竹叶，轻轻一甩——缠在花豹身上的荆棘应声而断。
花豹愣了愣，试探着爬起来，爪子刚沾地又跪下去，额头抵着地面：大仙要小的做什么？
挑水劈柴？
守洞放风？
小的都肯！
带路。王天转身往山深处走，挑个清净的洞府。
得嘞得嘞！花豹连滚带爬窜到前头，尾巴总算敢伸直了，前头有个石乳洞，冬暖夏凉！
小的上个月刚清理过，就是...就是里头有蝙蝠粪味儿...它说着突然顿住，爪子慌忙在地上拍，小的这就去打扫！
大仙您等等！
石乳洞比花豹描述的好得多。
洞顶垂着晶亮的石钟乳，地面铺着层松软的青苔，最妙的是洞壁有处天然凹痕，正适合摆剑架。
王天将青莲剑轻轻搁上，剑穗立刻垂落，像只乖顺的兽。
去采三筐灵竹，晒在洞外。他背对着花豹坐下，再寻些清露，要晨时沾着星光的。
哎！
小的这就去！花豹的声音从洞外飘进来，夹杂着撞在洞壁上的闷响。
王天闭目感知着那道慌乱的灵光，嘴角笑意更深——这小精怪连隐身术都没学会，跑起来像团会移动的光斑，倒比护山大阵还让人安心。
静修的日子过得比山涧水还慢。
前五十年，王天每日寅时练剑，卯时温养灵魂，辰时研究如何将杀戮之力融入青莲一世界剑诀。
那剑诀是他根据混沌青莲的演化悟出的，本应如莲花绽放般圆融，偏生杀戮之力带着股暴烈的棱角，每次融合都像拿粗石磨玉，磨得剑鸣都带着几分焦躁。
中间五十年，花豹渐渐摸清了规矩。
它不再撞墙，会轻手轻脚把灵竹晒成蓬松的草席，会用荷叶盛着清露放在剑架下，甚至学会了在王天练剑时缩在洞角，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有回王天收剑时瞥见它扒着洞壁偷看，四目相对的瞬间，花豹吱溜钻进石缝，半天没敢出来。
最后五十年，融合的瓶颈像块顽石，任剑气怎么劈都纹丝不动。
王天站在洞前的悬崖边，望着脚下翻涌的云海，青莲剑在掌中嗡鸣。
他能感觉到杀戮之力在经脉里游走，像条被关在笼子里的蛇，而青莲一世界的剑意则如莲花茎秆，虽柔韧却总差那么一分力道，锁不住那股暴烈。
或许...该换个思路。他低声自语，指尖抚过剑脊，暴烈未必是坏处，若能让莲花在血里开...
洞外突然传来动静。
花豹举着串野果冲进来，爪子上沾着泥巴：大仙！
小的在南边山坳发现株千年朱果！
就是...就是被蛇精占了...它说着声音渐弱，尾巴又开始小幅度摆动，小的、小的没敢抢...
王天转身，看见花豹耳尖泛红——这是它最近才有的变化，从前害怕时耳朵会贴在脑袋上，现在却会因为想讨好而竖起来。
他伸手接过野果，果子上还沾着花豹的体温：明日同你去。
花豹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两颗琥珀：真的？
大仙肯教小的打架？
教你怎么不被蛇精欺负。王天忍俊不禁，但先说好，若再把灵竹晒焦，就罚你去挑一百担山泉水。
小的记着！花豹蹦起来，又慌忙捂住嘴，踮着脚退到洞外，却又忍不住扒着洞口偷看，活像只急着讨糖吃的幼兽。
第一百五十年的晨雾漫进洞府时，王天站在剑架前。
青莲剑上的血纹不知何时又深了几分，与剑身上的青色纹路纠缠着，像朵开在血里的莲花。
他伸手握住剑柄，剑鸣清越，却少了从前的焦躁。
该走了。他转头看向缩在角落打盹的花豹——这些年它胖了些，皮毛油光水滑，连睡觉都保持着警觉的姿势，耳朵微微动着，听着洞外的风声。
花豹猛地惊醒，爪子在地上抓出几道印子：大仙要走？
去寻些机缘。王天将半块养魂丹搁在石桌上，这丹能助你化形稳固，莫要乱吃。
小的...小的想跟着！花豹扑过来，又在离他三尺处刹住脚步，尾巴可怜巴巴地垂着，大仙若嫌小的累赘，小的就在洞外守着！
等大仙回来！
王天望着它，突然想起三百年前那个被荆棘困住的毛球。
他抬手揉了揉花豹的脑袋——这是他第一次触碰这精怪，花豹浑身僵住，连呼吸都停了。
若有一日，你能在万兽岭横着走，我便来寻你。他转身走向洞外，青衫被山风掀起，记着，莫要怕。
花豹追出洞外，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突然挺直了脊梁。
它抬起前爪，对着山巅的朝阳晃了晃——爪尖不知何时长出了寸许长的利甲，在晨光里泛着冷冽的光。
小的...要当大神通者！它的声音还带着点尖细，却穿透了晨雾，等大仙回来，小的要给您摘最大的朱果！
王天走在山路上，指尖轻轻敲了敲腰间的储物袋。
袋里除了养魂丹，还躺着块从石乳洞壁抠下的混沌残玉——刚才融合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剑招虽锐，却少了层护持。
若遇到金仙层次的对手，纵有千般杀招，怕是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
该寻件防御法宝了。他望着远处翻涌的云，嘴角勾起抹淡笑，洪荒的故事，果然还远未到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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