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前的星芒渐敛时,太白金星的道袍已被夜露浸得微湿。
他望着紧闭的木门,袖中拂尘在掌心勒出红痕——自封神量劫后,还未有谁能让他这尊天庭正神在门外候上整夜。
上仙可是等得不耐烦了?
沙哑的嗓音从左侧传来。
太白金星转头,只见三个灰衣老者正从山径上缓步而来。
为首者发间插着根骨簪,正是人族长老有巢氏;其后两位,燧人氏腰间挂着未熄的火石,缁衣氏手中攥着半片麻布,皆是跟着伏羲从混沌中走出来的老辈。
三位长老的目光扫过他时,太白金星突然觉得周身气压骤降。
有巢氏的瞳孔里映着石屋的光,像两簇烧红的炭:我人族共主在为族人推演灾厄,上仙若来催命,不妨先过我们这三关。
燧人氏的火石咔地迸出火星,赤红色的火光映得他眼尾的皱纹如刀刻:前日北村被山洪冲了,死了十七口。
我等老骨头守着族人生死,最见不得有人在这节骨眼上添乱。
缁衣氏的麻布被攥得发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上仙若执意要带我们大人走......他突然张开手,那片麻布竟在掌心烧出个焦黑的窟窿,便踩着我等的尸身过去。
三股若有若无的杀机如细针般扎在太白金星的识海。
他这才惊觉,这三个看似普通的人族老者,竟都在岁月里磨出了准圣级别的道韵——毕竟是跟着伏羲在混沌里硬扛过劫数的存在,哪能是等闲之辈?
石屋内突然传来玉玦碎裂的轻响。
三位长老退下。伏羲的声音清润如泉,带着几分疲惫却愈发坚定,天廷的事,我自会应。
木门吱呀推开,伏羲站在门口。
他发间沾着河图的星屑,眼底泛着青黑,却比往日多了几分锐芒。
案上那卷灾厄图正静静躺着,龟甲纹路与星轨在绢帛上交织成网,连太白金星都能看出,这图里藏着逆天机的大造化。
上仙此来,是奉昊天陛下之命召我去天庭听封?伏羲抬手虚引,不妨直说。
太白金星的喉结动了动。
他原想依着天廷的规矩,先叙些天命所归的场面话,此刻却被伏羲的目光逼得说不出虚言:正是。
陛下欲封大人大司命之位,掌人间祸福...
人间祸福,该由人族自己掌。伏羲打断他的话,指尖轻轻点在灾厄图上,北村的水,东山的火,哪次不是我人族自己趟过来的?
天廷若真想管,十年前洪水冲了雷泽部落时,怎不见有仙官来送片云?
有巢氏在旁冷笑:大司命?
我记得上一任大司命,是那因收了东海龙王贿赂,故意推迟降雨,害得青丘旱死万亩田的家伙吧?
燧人氏的火石又咔地一响:我人族共主的命,是跟着大人在混沌里啃树皮熬出来的,不是谁封的。
太白金星的额头渗出冷汗。
他突然明白,为何昊天陛下要他亲自来——这哪是召人听封,分明是来碰块硬铁。
正欲再劝,却见伏羲抬手轻挥。
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站在万里外的云端。
下方是苍茫的洪荒大地,石屋的轮廓早已缩成小点。
伏羲的声音裹着风传来:待我将这灾厄图刻进每座部落的石壁,再与天廷论封不封的事。
太白金星望着袖中那道被伏羲强行送回的拂尘,苦笑着摇头。
这一趟,怕是要回去挨昊天陛下的雷霆了。
十年光阴如白驹过隙。
当第一片雪花落在陈部落的祭坛时,守夜的阿正摸出怀里的龟甲。
那是伏羲亲手刻的冬雪图,龟甲上三条横纹突然泛起金光——这是要下暴雪的征兆。
他立刻敲响了村口的铜铃:各家各户快收晒粮!
堵好门窗!
待第二日清晨,陈部落的草屋都裹着厚厚的草苫子,晒场上的粟米早收进了地窖。
而十里外的鹿部落,因没收到预警,半数草屋被积雪压塌。
当鹿部落的族人哭着来陈部落借粮时,阿正拍着龟甲笑道:找我家大人去!
他刻的图册,现在每个部落的祭师都能看懂!
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洪荒每片有炊烟的地方。
人们发现,跟着伏羲创的先天八卦,能看云识雨,能辨山知兽,连河塘里的鱼群何时洄游都能算个八九不离十。
曾经只能在灾厄里挣扎的人族,如今竟能在天地手里抢生机。
这日,有巢氏捧着一摞帛书走进伏羲的石屋。
帛书上密密麻麻记着各部落的来信,每封都写着同一句话:请共主受尊号,安我人族心。
大人,有巢氏将帛书放在案头,当年您带我们从混沌里走出来,靠的是血脉相连;如今您教我们看天看地,靠的是智慧通天。
可这洪荒太大,总有些不长眼的要打我人族主意。
若没有个能镇得住的尊号......
燧人氏跟着走进来,火石在掌心擦出亮芒:前日我去南荒,听见几个散修说人族共主不过是个会算卦的。
若您称了皇,看谁还敢轻慢!
缁衣氏抱着新织的皇袍,麻布上用金线绣着八卦纹:这袍子是各部落的妇人连夜赶制的,每个针脚都缝着族人的愿。
大人,您不是为自己称皇,是为我人族千万年的根基。
伏羲望着三位长老。
有巢氏的骨簪还是当年那根,燧人氏的火石磨得发亮,缁衣氏的麻布上还沾着草汁——他们跟着自己从混沌走到现在,连鬓角的白都生得一样齐整。
他低头看向案头的先天八卦图。
图上的卦象正在缓缓转动,每一爻都映着某个部落的炊烟,某片田垄的绿色,某个孩童的笑声。
这些年他走了多少部落,摸过多少双粗糙的手,听过多少句大人您喝口热汤的唠叨......
好。伏羲伸手抚过皇袍的金线,我称皇,但这皇号不是天廷封的,是我人族自己挣的。
封禅那日,不周山脚下搭起三丈高的石台。
各族祭师捧着先天八卦图站在两侧,普通族人跪了满山满谷,连刚出生的婴孩都被母亲抱在怀里,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台上。
伏羲踩着玉阶而上时,天空突然裂开道金纹。
那金纹越扩越大,竟化作九条金色应龙,绕着石台盘旋。
地上的八卦图同时亮起,每道卦象都射出光柱,直贯天际。
天皇伏羲,与天同寿!缁衣氏的皇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金线在阳光下流转如星河。
当天皇二字喊出第三遍时,天际降下万道功德金光。
那金光裹着伏羲,将他的道韵一寸寸拔高——准圣初期,准圣中期,准圣巅峰!
连远在三十三天外的圣人都被惊动,纷纷睁开法眼。
昆仑山玉虚宫,老子望着空中的功德云,捻须轻叹:伏羲这孩子,到底是急了些。
称皇这般大事,怎不先来我人教报备?
娲皇宫内,女娲望着下界的金色应龙,嘴角浮起笑意。
她袖中那团人族气运正欢腾地打着转,比当年造人时还要鲜活:好阿羲,你终究是走出了自己的路。
其他圣人的法相在虚空中若隐若现。
有的皱眉,有的含笑,有的闭目不语——毕竟,洪荒太久没有新的皇者,这动静,够他们品上几万年了。
而在九重天的凌霄殿里,昊天正捏着太白金星的奏报。
玉案上的茶盏咔地裂了道缝,茶水顺着裂纹滴在伏羲称天皇几个字上,将皇字晕染成血红色。
好个伏羲......他的声音像寒夜的风,刮过满殿的珠玉琉璃,好个......人族天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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