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的青铜殿柱上,龙纹在晨雾里泛着冷光。
袁福通反了?纣王手中的玄玉酒爵砰地砸在御案上,琥珀色的琼浆溅在《夏商周三代典》的绢帛上,朕待他不薄,封镇北伯,赐玄铁重甲三千副,他倒好,敢在北海扯旗!
丹墀下的大臣们缩着脖子,商容的白须在风里打颤——他记得三年前袁福通来朝贺时,跪在阶下连磕九个响头,说愿为大王守北疆如守眼。
如今这反讯传来,连殿外的铜鹤香炉都噤了声。
大王息怒。
闻仲的声音像青铜钟撞破阴云。
这位银甲裹身的太师踏前一步,金鞭上的雷纹随着动作流转,老臣愿领十万北境边军,三月内平了袁福通的反旗。
纣王霍然抬头。
他看见闻仲眼角的皱纹里凝着霜,却仍挺直如昆仑天柱——这是陪他打过东夷、镇过西戎的股肱之臣。闻太师...他喉头一松,怒火泄了三分,北海苦寒,你这把年纪
臣受成汤恩禄,当为大王披霜露。闻仲单膝点地,甲胄相撞的脆响惊得檐下雀儿扑棱棱乱飞,袁福通那点手段,还掀不起北海的浪。
丹墀下的大臣们这才敢喘粗气。
商容悄悄抹了把额角的冷汗——他本想劝纣王缓兵,可闻仲这一请命,倒比十车安抚诏书都有用。
准了!纣王拍案,指节叩在御案裂纹上,那是去年征东夷时留下的,给闻太师加派三千玄鸟卫,三日后出兵!
闻仲叩首起身时,袍角扫过阶前残酒。
他望着殿外翻涌的云,想起昨夜观星时,北斗第七星忽明忽暗——那是主兵戈的破军星。
三月十五的晨光里,女娲宫的古柏泛着青。
纣王下了玉辇,抬头望那朱漆山门。
门楣上娲皇圣地四个金漆大字被晨露浸得发亮,他忽然想起商容昨日的唠叨:女娲娘娘是成汤护佑之神,大王进香须得诚心。
可当他跨进殿门,香火味裹着檀香撞进鼻腔时,心跳却莫名快了半拍。
供桌上的三牲还冒着热气,女娲神像端坐在九龙檀木龛里,金面微垂,凤冠上的东珠串子在烛火下流转着柔光,衣袂飘举处,竟似要从壁画里走下来。
大王,该上香了。商容捧着沉香木托盘上前,铜炉里的龙涎香腾起细烟,娘娘福泽...
知道。纣王接过香,指尖却有些发颤。
他明明记得昨日还嫌这老臣啰嗦,此刻却忽然觉得那絮叨里带着说不出的安稳。
三柱香插在炉中,烟缕盘旋着升向神像,他望着那半垂的眉眼,喉结动了动——这神像的眼尾,怎么比记忆中更柔?
大王,随臣去后园观碑?商容见他盯着神像发怔,忙引着往偏殿走。
后园的白玉碑刻着女娲补天功绩,纣王却没心思看字。
风掠过廊角铜铃,送来一缕若有若无的甜香,像极了昨日宠妃妲己鬓间的龙脑香。
他脚步虚浮,扶着汉白玉栏杆时,掌心沁出薄汗——这是怎么了?
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么浑身发烫?
女娲娘娘...他呢喃着转身,却见神像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
金面褪去了,露出一张芙蓉面,丹唇微启,眼波流转间似有桃花落进心湖。
纣王的指尖不受控地抬起来,想要触碰那凝脂般的脸颊——他分明知道这是神像,可体内有团火在烧,烧得理智成了飞灰。
大王!商容的惊喝像一盆冷水。
纣王猛地缩回手,撞在供桌上,青铜烛台当啷落地。
他望着颤抖的商容,还有身后吓白了脸的宦官,这才惊觉自己站在神像前,指尖几乎要碰到那衣袂。
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虚:朕...朕见娘娘圣容,一时失了神。
商容跪在地上,额头几乎要贴到青石板:娘娘是圣人,大王万不可...
住口!纣王的脸涨得通红。
他想起方才那失控的模样,羞恼像火炭堵在喉咙里,朕敬奉娘娘,题首诗如何?
使不得!商容扯住他的龙袍下摆,胡须抖得像风中芦苇,女娲宫乃圣地,题诗...
朕偏要题!纣王甩开他的手,抓起案上狼毫,墨汁溅在神像裙裾上,凤鸾宝帐景非常,尽是泥金巧样妆。
曲曲远山飞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他越写越快,笔锋越来越狂,但得妖娆能举动,取回长乐侍君王!
最后一笔扫过君王二字,笔杆咔地断在掌心。
商容望着那首诗,喉间发苦——这哪里是敬奉,分明是把女娲娘娘当后宫妃嫔调笑。
起驾!纣王甩袖往外走,龙袍扫过满地狼藉。
商容跪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朱门后,听见身后传来噼啪轻响。
转头看时,供桌上的香灰突然簌簌掉落,在青石板上堆成个模糊的怒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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