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时,殷商大营的战鼓突然撕裂晨雾。
闻仲站在将台上,靴底碾过沾露的草叶,九云鞭的鞭柄被掌心焐得发烫。
他望着下方如潮水般聚集的士兵——甲胄上的露水被初阳染成碎金,矛尖挑开晨雾,十万大军的呼吸声汇作闷雷,在他耳边滚荡。
昨夜与石中刻议定的穿云破妄阵在脑海里过了三遍,大商气运那缕青气却仍在眼前飘,像被风扯散的线。
儿郎们!他突然扬声,声音裹着玄功震得旗幡猎猎,朝歌的城墙还立着,商王的龙旗还飘着!马鞭重重砸在将台案几上,震得沙盘里的木旗跳起来,那西方秃驴的光罩再亮,照不穿我大商儿郎的胆!
今日破城,某与你们同饮庆功酒!
士兵们的呐喊撞上天际残星。
前排的刀盾手握紧盾牌,青铜兽面纹在雾里泛着冷光;后排的弓箭手将长弓拉满,弦声如狼嚎。
闻仲望着这如钢水浇铸的军阵,喉结动了动——三个月前北海七十二路诸侯反商时,他断不会想到要借外门修士的力。
但石中刻递来的穿云阵图上,每道符纹都暗合混沌气流,连他这截教三代弟子都挑不出错。
报——传令兵跌跌撞撞冲上将台,诸侯军城门开了!
袁福通站在三丈高的城楼上,指尖深深掐进腰间剑柄。
他望着那片翻涌的黑潮,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往日殷商军列阵总拖拖拉拉,今日却像被雷劈了的狼群,连阵型里的空隙都透着狠劲。大人?副将的声音从旁响起,要...要关城门吗?
关什么?袁福通猛地甩头,剑穗扫过下巴,西方圣人造的护世光罩连大罗金仙都破不开,他们能翻出什么浪?可他的声音发颤,目光不由自主扫向城楼东侧——那里立着尊半人高的鎏金佛龛,龛中佛像的眼尾还沾着晨露,是昨日药师佛亲自留下的护城法身。
想到那光头修士说的尔等只需列阵,自有我西方教度化逆徒,他咬了咬牙,开城门!
率三万先锋冲阵,挫挫他们的锐气!
战号声在诸侯军中炸响。
厚重的城门吱呀呀碾过青石板,三千先锋骑率先冲出,马踏得地面咚咚响;随后是举着袁字大旗的步卒,矛尖挑着猩红幡子,像一片燃烧的血云。
袁福通扶着女墙往下看,忽见殷商军阵突然分开条缝隙——个青袍道人踏云而出,腰间玉笛泛着幽光,脚下竟踩着朵半开的青莲。
那是...石中刻?副将倒抽冷气,蓬莱岛的外门首座?
石中刻立在两军中间的空地上。
晨雾在他脚下翻涌,青袍却纹丝不动,仿佛有股无形的气墙隔开了天地。
他抬眼扫过诸侯军阵,玉笛轻颤,竟发出清越的凤鸣。
殷商阵营里顿时爆发出欢呼——闻仲说过,这位蓬莱修士能破西方光罩;而诸侯军的前锋骑却勒住了马,马颈上的铜铃叮铃乱响,几匹战马前蹄乱踏,差点将骑士掀下来。
好胆!袁福通攥紧剑柄,指甲几乎要戳进掌心,不过是个大罗金仙,当我北海无人?他猛地拍响腰间金铃,传我将令,全军压上!
喊杀声顿时震得城楼摇晃。
闻仲站在将台上,望着石中刻的背影,手心的汗把鞭柄浸得滑腻。
他能感觉到那道人身上散出的气机——像深潭底下翻涌的暗流,看似平静,实则能掀翻巨船。石道兄...他轻声念了句,忽然见石中刻抬起右手,玉笛缓缓举到唇边。
与此同时,袁福通突然眯起眼。
他望着己方军阵最前端,那里的空气不知何时浮起层淡金波纹,像水面落了片金箔。
城楼上的鎏金佛龛突然发出嗡鸣,龛中佛像的眼睛缓缓睁开——那是双鎏金的眼,此刻却泛着活人的光。
大人!副将的声音带着哭腔,那...那佛龛在动!
袁福通喉结滚动。
他听见远处传来极淡的梵唱,像晨雾里飘来的檀香,却让他后颈的寒毛再次竖起。
石中刻的玉笛已经贴上唇边,青袍被突然卷起的罡风掀得猎猎作响,而那梵唱却越来越清晰,仿佛有个极淡的影子,正踩着这梵音,从金光笼罩的城池后方,缓缓
报——
袁福通的传令兵从城下狂奔而来,盔甲撞得叮当响:城...城上有位金身罗汉求见!
说要见那蓬莱道人!
城楼上的鎏金佛龛震颤得更急了,龛底的莲花座竟渗出金液,在青石板上蜿蜒成细小的法纹。
袁福通盯着那道金光,喉间突然泛起苦腥——他分明看见佛龛里的佛像轮廓正在虚化,取而代之的是道更高大的身影:丈二金身,袈裟垂落如流瀑,眉心间一点朱砂痣亮得刺目,连晨雾沾到他衣角都化作细碎的金粉。
药师佛!副将的声音几乎破了音,是西方二圣座下的药师佛!
石中刻的玉笛在唇边顿住。
他望着那道从金光里踏云而下的身影,瞳孔微微收缩——这尊佛的气机太稳了,稳得像座压了混沌量劫的古山,连他方才布下的穿云引都被那缕梵音轻轻拨散。
但他很快笑了,青袍下的手指缓缓扣住玉笛尾端的玄铁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西方教倒舍得下血本。
药师佛足尖点在两军之间的空地上,袈裟无风自动,将十丈内的晨雾都推成漩涡。
他合掌望向石中刻,声音像春泉漫过青石:道友本是蓬莱清修客,何苦卷进这红尘杀劫?
大商气数将尽,你若退去,我西方教愿赠你三枚菩提子,助你凝练道基。
石中刻的玉笛突然发出嗡鸣。
他望着药师佛眉心的朱砂痣,想起昨夜闻仲递来的那卷大商气数图——图上青气虽弱,却缠着根极细的赤线,正是商王新铸的镇国九鼎在续气。气数?他嗤笑一声,玉笛在掌心转了个花,某只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闻将军昨夜送我三坛北海烧春,这酒,某还没喝够。
药师佛的目光沉了沉。
他身后突然浮起九朵金莲,每朵莲心都坐着尊小佛,合掌念诵《度厄经》。既然如此...他抬手虚点,城楼上的鎏金佛龛轰地炸开,金粉如暴雨倾盆,便让贫僧看看,蓬莱外门首座的手段。
闻仲在将台上猛地攥紧九云鞭。
他望着石中刻的背影,喉结动了动——方才那番对话里,石道兄的语气太轻,轻得像在说家常,可他分明看见石中刻脚边的青石板裂了三道细纹。传我将令!他突然扬声,鞭梢扫过令旗,前军退三十里,弓箭手卸弦,盾阵收盾!
大人?亲卫惊得差点栽下将台,这...这是要撤?
撤!闻仲的玄功裹着喝声震得旗幡乱颤,大罗斗法,余波能掀翻千军。
石道兄要的是清净战场,儿郎们的命,比军功金贵!
诸侯军那边更快。
袁福通听着药师佛的梵唱,早把方才的胆气吓散了七分,此刻见石中刻连退军的手势都没打,忙对副将吼:快!
让先锋骑退到护城河外,步卒缩进城门洞!
那两位大仙斗法,溅点火星都能烧穿咱们的甲!
两军如退潮的海水,眨眼间空出片千丈方圆的空地。
石中刻望着这幕,指尖轻轻划过玉笛上的云纹——他要的就是这个。
昨夜推演穿云破妄阵时,他便算出西方教定会派大罗境来搅局,而大罗斗法最忌牵连凡军,这一退,倒省了他布隔元罩的功夫。
请。他冲药师佛抬了抬玉笛,笛声里裹着缕混沌浊气。
药师佛合掌的手终于松开。
他右掌按在胸前,袈裟下的肌肉微微隆起——这是西方教不动明王印的起手式。
可他的动作终究慢了半拍:石中刻的玉笛已重重砸向地面,青石板应声而碎,无数石屑裹着混沌气劲如暴雨倾盆,竟在半空凝成柄三丈长的石剑!
好个磐石刻道!药师佛瞳孔骤缩,脚尖点地倒掠出三十丈,身后的九朵金莲瞬间胀大,将石剑撞得粉碎。
但他的袈裟还是被石屑划开道小口,露出底下淡金的皮肤——这是他入大罗以来,头回在起手式里吃亏。
石中刻却不追。
他望着药师佛方才站立的位置,嘴角勾起抹冷弧——方才那剑是虚招,真正的杀招在石屑里。
他屈指一弹,漫天石屑突然逆转方向,如群蜂归巢般扎向药师佛的后心!
药师佛的反应快得惊人。
他反手一抓,空中突然长出株菩提树,枝叶如金铁,将石屑尽数绞碎。
那树高约十丈,每片叶子都刻着梵文,树心渗出的汁液落在哪里,哪里就开出朵小金莲。这是我在西方灵山上养了三千年的菩提木。他抚着树干,声音里终于有了丝冷意,道友的石屑,伤不得它。
石中刻的眼神亮了。
他等的就是这棵树。
蓬莱一脉本就专研金石之道,而西方菩提虽属木,却因沾了佛性,正好能做他磐石刻道的试金石。
他抬手指向菩提树,指尖凝起团灰雾——那是他用混沌浊气凝练的石化真罡。
菩提树的金叶突然开始泛灰。
最底层的枝叶先没了光泽,木质纹理里渗出细密的石纹;接着是树身,原本流转的金光像被抽干的水,露出底下青黑的石质;最后是树顶的梵文,竟片片剥落,摔在地上发出金石相击的脆响。
药师佛的脸色变了。
他能感觉到与菩提树的联系正在断裂,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正把他的本命法器往石堆里按。你...你竟能炼化菩提木?他的声音首次出现裂痕,右手下意识掐住胸前的佛珠。
石中刻却笑了。
他踏着虚空走向石化的菩提树,青袍下摆扫过地面,竟在石板上留下道浅浅的脚印。菩提虽灵,到底是木。他抬手按在石化的树干上,掌心的灰雾如活物般钻进石纹,某这磐石刻道,专克天下万木。
话音未落,整棵菩提树突然剧烈震颤。
原本青黑的石质里渗出点点金芒,像是被封在琥珀里的星光——那是药师佛在拼命抽取菩提木的残余灵性。
石中刻的指尖渗出鲜血,滴在树干上,血珠瞬间石化,却把金芒压得更暗了。
药师佛的额头渗出冷汗。
他望着那截逐渐彻底石质化的菩提树,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他不该小看这个蓬莱外门首座。
对方的磐石刻道根本不是普通的石化术,而是在把菩提木往道基的方向炼化!
若真让这树彻底石化,怕是要成为石中刻的证道法器...
道友好手段。他咬着牙开口,左手悄悄结起大日如来印,但贫僧这菩提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石中刻却没听他说完。
他望着脚下逐渐稳定的石化菩提树,眼神突然变得像猎人看见猎物——他要以这尊药师佛为磨刀石,试试自己新悟的石道。
他右手按在树干顶端,掌心的灰雾疯狂翻涌,整棵石化的菩提树竟缓缓拔地而起,在半空悬成柄石剑,剑尖正对着药师佛的咽喉。
药师佛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能感觉到那柄石剑里蕴含的力量——那不是普通的法术,而是道!
石中刻竟在斗法中凝练出了石道的雏形!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
阳光照在石剑上,映出石中刻青袍下紧绷的肩线。
他望着药师佛,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佛主,接这招如何?
(石中刻掌心的灰雾顺着石剑疯狂涌动,石化的菩提木表面裂开细密的纹路,仿佛下一刻就会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砸向药师佛——这场大罗境的对决,才刚刚进入白热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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