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岐的战鼓震得山雀惊飞。
广成子脚下的祥云被番天印的金光灼得发颤,他眯眼望向前方——界牌关的城堞已在百里外显出轮廓,城墙上商字旗被西岐军的喊杀声撕成碎片。
赤精子的阴阳镜悬在半空,镜面里映出界牌关内残兵慌乱搬运滚木的身影,连守将鬓角的冷汗都看得一清二楚。
大君,界牌关守将昨夜已送降书。姜子牙的声音混着风灌进马车,姬发攥着令箭的手猛地收紧,竹片边缘刺得掌心生疼。
他望着车外漫山遍野的周字旗,那些金线绣的玄鸟图腾在日光下亮得刺眼,像要啄破这天地间最后的商朝气运。
与此同时,离朝歌千里外的不周山巅,王天望着掌心渐暗的青铜镜。
镜中太阳星的金焰早已熄灭,灵魂分身的气息却还带着若有若无的血腥——那是通天说的碧游宫半日,看来截教的护山大阵果然藏着些他没算到的门道。
他垂眸看向忘川尽头的幽冥殿,十二道淡青色魂光突然剧烈震颤,像被什么力量勾动了本源。
是通天的手笔。他喃喃自语,混沌珠在袖中发烫,说帮我寻祖巫残魂,倒先送了份投名状。话音未落,识海深处传来若有若无的气机牵引——那是他留在朝歌的一缕神念,此刻正被浓重的魔煞之气灼烧。
朝歌城的暮色来得格外早。
罗睺站在城外乱葬岗的枯树上,玄色大氅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望着城楼上飘摇的商字旗,指尖缓缓掐动玄奥法诀,喉间溢出低笑:通天那老东西倒舍得用这招......当年我在他袖中种下的魔种,今日终于要发芽了。
王宫内殿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晃。
纣王正握着酒樽的手猛地收紧,翡翠酒盏在掌心碎成齑粉,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玉地面溅出暗红的花。
他望着案头妲己刚誊写的《鹿台赋》,墨香突然变得腥甜,眼前的字开始扭曲,仿佛有无数黑蛇在纸上游走。
大王?妲己的声音带着怯意。
她跪在案前,指尖还沾着未干的墨汁,却见纣王的瞳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眼白爬满血丝,连脖颈都泛起青黑的鳞甲。
魔......魔种!妲己猛地后退,腰间的玉佩撞在青铜鼎上,发出脆响。
她想起前日夜里,有个穿玄色大氅的男人曾在她梦中出现,说助大王成魔,可保你千年荣华。
此刻再看纣王周身翻涌的黑气,哪里还有半分人间帝王的模样?
逃!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妲己的后领已被一只布满鳞片的手攥住。
纣王的指甲刺穿她的肌肤,鲜血顺着手臂流进他嘴里,他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獠牙刺破下唇:甜......好甜...
殿外的宫娥太监这才反应过来,尖叫声像炸开的蜂群。
但不等他们迈出殿门,纣王已将妲己的头颅按进自己胸口——那处皮肤裂开一张血盆大口,獠牙撕咬着她的脖颈,血肉被绞碎的声音混着骨骼断裂声,在空旷的殿内格外清晰。
妖......妖怪!有小太监转身要跑,却被一道黑风卷回原地。
纣王甩着染血的手臂,鳞片从指尖生长到肘部,每走一步,地面都被黑焰灼出焦痕。
他的目光扫过缩成一团的宫人们,嘴角咧到耳根:你们不是总说......大王圣明么?
黑风裹着血雾席卷整个宫殿。
当最后一声惨叫消失在风里时,纣王站在满是残肢的殿中,胸口的血口缓缓闭合。
他低头看着掌心凝结的血珠,突然笑了——那笑声里没有半分人的温度,像极了乱葬岗里夜枭的啼鸣。
气运......九鼎......他抬起头,浑浊的目光穿透宫墙,望向城南那座被重兵把守的宗庙。
那里的青铜鼎里,沉睡着殷商六百载的气运。
城外乱葬岗,罗睺舔了舔嘴角,指尖法诀骤然收紧。
他望着王宫内腾起的血云,玄色大氅下的身影渐渐融入黑暗:该去宗庙了......朝歌西市的糖画摊被撞得稀碎,铜锅滚落在地,琥珀色的糖浆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扭曲的蛇。
大王变妖怪啦!最先从王宫里逃出来的小太监撞翻了茶棚,他鬓发散乱,半边脸还沾着血渍,喉咙里的尖叫像刮过破锣的竹片,吃......吃人!
茶客们的茶盏当啷坠地。
卖胭脂的老妇手里的螺子黛撒了满地,红的绿的滚进阴沟;挑着菜担的汉子连筐带菜砸在酒肆门口,青蒜和腌鱼混着酒坛碎渣滚作一团。
不过半盏茶工夫,整条街都被哭喊声填满——抱着襁褓的妇人撞翻了米铺的麻袋,白米像流水般漫过门槛;穿儒生长衫的书生拽着自家老仆的衣袖往城门跑,腰间的玉坠在慌乱中撞碎,碎玉碴子扎进掌心都没知觉。
都挤什么!守城门的校尉挥着皮鞭抽向人群,可皮鞭刚扬起就被一只染血的手攥住。
那是个宫装侍女,她的裙裾被扯得破破烂烂,脖颈处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宗......宗庙!
大王往宗庙去了!
校尉的鞭梢啪地落在青石板上。
他望着远处王宫方向翻涌的血云,后颈突然窜起寒意——那片云不是往天上飘的,是贴着地面滚过来的,所过之处,连墙根的野草都焦成了黑灰。
黑......黑焰!有人指着街角尖叫。
纣王的脚步碾碎了半块砖。
他的玄色冕服早已看不出原样,鳞片从脖颈蔓延到锁骨,在暮色里泛着青黑的光;眼眶周围的皮肤裂开细小的血口,暗红的血珠顺着脸颊滑进衣领,在胸前汇作一条血线。
他每走一步,脚边就腾起尺许高的黑焰,将路边的灯笼、幡旗、甚至是石狮子的胡须都灼得噼啪作响。
几个守城士兵举着长戈冲上来,戈尖刚触到他的衣袖就嗤地烧出个洞。
纣王连头都没回,抬手挥出一道黑风——士兵们像断线的风筝般撞在城墙上,骨骼碎裂的闷响混着百姓的尖叫,惊得檐角的铜铃乱响。
宗庙的青铜门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大胆逆贼!宗庙将军横刀挡在阶前。
他腰间的虎符还挂着晨露,铠甲上的鳞纹在火光下泛着青铁的冷光,大王圣驾在此,还不......
话音戛然而止。
将军的瞳孔剧烈收缩——眼前这哪里是他朝思暮想的君王?
那对全红的瞳孔里没有半分人味,像是两团烧着黑焰的炭;嘴角还沾着未擦净的血渍,在鳞片覆盖的皮肤上格外刺目。
退下。纣王开口了。
他的声音像两块磨盘在喉间挤压,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刺响。
将军的手死死攥住刀柄。
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震得耳鼓发疼。
可腰间的虎符突然发烫——那是先帝亲赐的,刻着守宗庙如守江山六个字。
他咬着牙举起刀:末将奉太庙里历代商王遗命,纵死......
轰!
纣王的手掌拍在将军胸口。
黑焰顺着甲缝钻进去,将军的铠甲瞬间熔成铁水,在他胸前烧出个焦黑的窟窿。
他瞪大眼睛倒在阶下,最后一眼看见的是纣王踩过他尸体时,鳞片在月光下泛着的冷光。
守庙的兵卒们这才反应过来,箭矢像暴雨般射向台阶。
可黑焰在纣王身周凝成屏障,箭簇刚碰到屏障就滋啦一声化作飞灰。
他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每走一步,青铜门上的饕餮纹就泛起幽光——那是宗庙护阵被触发的征兆。
雕虫小技。纣王嗤笑。
他屈指一弹,黑焰裹着血珠撞在门上。
青铜门发出垂死的哀鸣,门缝里渗出暗红的血,那些刻了六百年的符文像被泼了滚水的墨,瞬间晕染成模糊的色块。
门吱呀裂开。
七尊青铜鼎在香雾中若隐若现。
最大的那尊高丈二,鼎身铸着九州山河图,鼎足是四条盘龙,龙睛处嵌着的夜明珠正随着纣王的靠近剧烈震颤——那是殷商六百年气运的具象,此刻正像受惊的小鹿般缩在鼎中。
纣王的指尖刚碰到鼎身,整座宗庙突然剧烈摇晃。
梁上的青铜灯树砸落下来,他抬手接住,灯油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上烧出一串黑泡。
跟我走。他低声说。
气运九鼎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最中央的巨鼎发出钟鸣般的轰鸣,鼎身上的山河图活了过来,长江黄河在鼎壁奔涌,泰山昆仑在鼎足生长——这是人族传承对魔煞之气的抗拒。
纣王的鳞片开始崩裂。
他脖颈处的血口重新裂开,露出里面翻涌的黑焰,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他双手扣住鼎耳,黑焰与金光在掌心激烈碰撞,火星子溅在他脸上,烫得皮肤滋滋作响。
我说......跟我走!
轰鸣戛然而止。
九鼎的金光骤敛。
最大的那尊鼎发出一声哀鸣,山河图缓缓暗淡下去。
纣王抱着鼎转身时,其他六尊小鼎竟自动浮起,排着队跟在他身后,像被无形的线牵着的提线木偶。
宗庙的屋顶轰地坍塌。
朝歌城的百姓跪在街道两侧,看着那个抱着巨鼎的身影从漫天烟尘中走出。
黑焰在他脚下翻涌,九鼎在他身侧漂浮,连月光都被染成了暗红色。
有人认出那是供奉在太庙里的镇国重器,当场昏死过去;有老人捶着胸口哭嚎:完了......六百年的气运......
乱葬岗的枯树上,罗睺的玄色大氅被血云染成了暗红。
他望着纣王怀里的九鼎,舌尖轻轻舔过嘴角,指尖的法诀越掐越紧。
在他脚下,忘川水突然沸腾起来,十二道青魂光从幽冥殿方向急掠而来,正往纣王的方向攒聚——那是通天教主送来的投名状,此刻正顺着魔种的牵引,往纣王体内钻去。
纣王突然脚步一顿。
他低头看向胸口,那里的血口正渗出黑血,在九鼎的金辉下泛着诡异的紫。
他能听见体内有无数声音在尖叫,像无数根细针在扎他的识海。
可当他抬头望向天际时,瞳孔里的黑焰却烧得更旺了——那里有团若有若无的气机在牵引,是罗睺说的大机缘,是能让他超脱凡俗的......
走。他低喝一声。
黑焰裹着血云,托着抱着九鼎的身影,往城外的方向飘去。
朝歌城的夜空里,突然响起一声夜枭的啼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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