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瀑，将残破的山巅染成银白，断裂的岩层间还渗着未干的血渍。
王天撑着青莲古剑半跪在地，喉间腥甜翻涌，混沌气在经脉里像被抽干了一半——方才那记光柱撞碎莲花领域时，他连带着震伤了七处隐脉。
黑影的喘息声像破风箱，左手死死压着左肩深可见骨的剑伤，暗红血珠顺着指缝滴在弯月刃上，将刀身染得愈发妖异。
他浑浊的眼底映着王天掌心那团若隐若现的盘古精血虚影，喉结滚动：当年那柄斧子...果然没断干净。
山风卷着血沫掠过王天发梢，他盯着黑影腰间那枚半枚残玉——与紫炎颈间的本命信物纹路如出一辙。紫岩城主？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三分试探，黑水城二十年不坠，靠的是你以怨气养城，还是你藏在月渊下的那具残魂？
黑影的瞳孔骤然收缩。
同一时刻，破空声如暴雨倾盆。
紫炎的身影率先穿透云层，玄色衣袍被气流撕扯得猎猎作响。
他望着山巅那道佝偻的黑影，腰间玉佩烫得几乎要灼穿皮肉——那是他十岁生辰时，父亲亲手用黑水城最深处的寒玉雕琢的，此刻正随着心跳频率发出刺目蓝光。
父亲！紫炎脱口而出，话音却卡在喉咙里。
他看见黑影手中那柄弯月刃，看见他肩背的血痕，更看见不远处单膝跪地的王天。
三日前他偷偷将水晶金送给王天时，族老们还骂他胳膊肘往外拐，可此刻——那个被他们说成来历不明的散修，竟能与黑水城最恐怖的存在分庭抗礼？
少主！
是紫岩大人的气息！
后续赶来的修士们停在百丈外，议论声像炸开的蜂群。
那柄弯月刃是城主信物，那黑影...难道是紫岩大人？
可紫岩大人闭关三十年，怎么会和人动手？
你们没听见方才那声盘古道韵？开天秘辛啊！
议论声刺得紫炎耳膜生疼。
他望着王天染血的衣摆，又望着父亲扭曲的面容，喉间突然泛起几分荒诞的快意——上个月他被父亲关在冰窖里罚跪时，这个男人还说修士之心当如磐石，可此刻呢？
磐石碎了，露出底下藏着的贪婪与恐惧。
山巅。
黑影突然暴喝一声，弯月刃上的血光直冲天际，竟将整片月光都染成了诡异的紫。小崽子懂什么！他踉跄着逼近王天，当年盘古那斧子劈碎我神魂时，你还在娘胎里喝奶！
老子要的是...要的是
要的是借盘古道韵重塑神魂？王天突然笑了，血沫顺着嘴角滴在剑脊上，所以你二十年吸尽黑水城怨气，所以你把亲儿子当人质锁在冰窖，所以你连月渊下那具用百个婴孩祭炼的分身都不肯用？
黑影的动作猛地僵住。
紫炎的脚步也顿在半空。
他望着父亲后背剧烈起伏的弧度，想起自己十三岁生辰那晚，偷听到的对话——城主，月渊分身已大成，再等等，盘古道韵...原来那些他以为的历练，那些为他好的苛责，都是父亲为了稳住黑水城，好让他这个嫡子成为最稳固的人质。
你...你怎么知道？黑影的声音突然发颤，像被抽走了脊梁骨。
王天站起身，青莲古剑在掌心转了个剑花。
他望着紫炎逐渐攥紧的拳头，望着那些修士中已经有人悄悄摸出传讯玉符——再拖下去，整个北荒都会知道黑水城藏着个偷练怨气的老怪物。因为你太急了。他说，急着要盘古道韵，急着暴露自己，急着让所有人都看见...你根本撑不住了。
住口！黑影突然暴起，弯月刃划破空气的尖啸声里，他眼底的理智彻底崩碎，老子杀了你！
王天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右手按在剑格上，混沌气如沸腾的岩浆般灌入青莲古剑，剑身上的金色符文突然连成一片，化作一道血色剑影。
那剑影里有开天前的混沌乱流，有盘古挥斧时崩落的星辰碎片，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斧韵。
神殇。他轻声念出剑招名。
刹那间，所有围观修士的耳中都响起了开天的轰鸣。
有人看见自己幼时夭折的妹妹站在面前哭，有人闻到了百年前被自己屠灭的村庄里的焦糊味，紫炎则看见冰窖的铁链穿透父亲的手腕，鲜血滴在他冻得发紫的脚背上——那是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噩梦。
噗！
黑影喷出一口黑血，膝盖重重砸在碎石上。
他望着王天身后那道顶天立地的盘古虚影，终于露出了恐惧的神情：你...你不是凡人...
王天没有回答。
他望着剑身上凝聚的血色光刃，感受着混沌气在经脉里燃烧般的刺痛，又看了眼已经飞到五十丈外的紫炎——少年的眼神里有震惊，有释然，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坚定。
山风突然转向，卷起满地血沫。
青莲古剑的嗡鸣与弯月刃的震颤交织成网，月光在两者之间凝成实质，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琴弦。
下一刻，血色剑刃与紫色光柱同时迸发的光芒，将整个山巅照得亮如白昼。
血色剑刃与紫色光柱相撞的刹那，空气仿佛被抽成了真空。
王天耳中嗡鸣如雷，混沌气在经脉里炸开万千星火——这是他第一次在战斗中清晰感知到规则的重量。
黑影的弯月刃里缠着黑水城二十年怨气，每一丝都黏着凡人的悲欢，此刻撞碎在青莲古剑的盘古残韵上，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鸣。
噗！他喉头一甜，鲜血溅在剑格上，却在触及剑纹的瞬间被吸入符印。
这柄伴他证道的古剑此刻像活了过来，剑脊上的金色纹路如灵蛇游动，将他溢出的生机反哺回丹田。
王天瞳孔微缩——方才那记神殇虽重创了紫岩，却也暴露了盘古精元的气息，若再留手，等北荒那些老古董闻风而来，麻烦只会更大。
喝！
黑影被冲击力掀得倒掠百丈，左手死死攥住弯月刃，指节发白如骨。
他左肩的剑伤已深可见骨，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筋脉——那根本不是血肉，而是被怨气滋养的尸骸。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嘶声吼道，浑浊的眼底翻涌着癫狂，当年盘古那斧子劈碎了三十三重天，劈碎了我半副神魂，凭什么你能...
话音未落，王天已踏着虚空直掠而上。
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出绵长的影子，青莲古剑在掌心暴涨三寸，剑身上盘古道韵翻涌如潮。因为我比你多等了亿万年。他的声音裹着混沌气扩散，震得下方围观修士耳膜生疼，紫岩，你根本不懂盘古道韵是什么——那不是重塑神魂的药引，是...
住口！黑影突然仰天大笑，右手猛地咬破指尖，黑血如箭射向弯月刃。
刀刃嗡鸣震颤，竟在半空凝成一轮紫色残月，月身布满细密的裂痕，每道裂痕里都渗出腐臭的黑气。老子管它是什么！他踉跄着抓住月轮，身上的道袍寸寸崩裂，露出底下爬满咒文的灰皮，只要能杀了你，就算魂飞魄散又如何？
下方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那是...血祭本命法宝？
紫岩疯了！用怨气养刃二十年，现在要同归于尽？
快走！这等余波能掀翻整座北荒山！
议论声里，修士们终于按捺不住。
有人祭起飞行法宝往东南方逃，有人捏碎传讯玉符，更有几个贪生怕死的直接跪伏在地，朝着王天方向拼命叩首——他们终于看明白，这场战斗的胜负，早已不是黑水城的私事。
紫炎站在原地，玄色衣袍被余波撕成碎片。
他望着父亲身上爬满的咒文，想起冰窖里那些个寒夜——父亲总说修士要耐得住寂寞，可此刻他才明白，那些铁链锁的从来不是他的双腿，而是父亲怕他发现月渊下的秘密。
少年握紧腰间发烫的玉佩，突然朝前跨出一步，却被一道无形气墙撞得踉跄。
小友莫急。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灰袍老者伸手扶住他，这等级数的战斗，不是你能插手的。
紫炎抬头，认出这是族中最年长的大长老。
老人的白须被气浪掀得乱飞，眼底却没有半分慌乱：那王修士方才剑招里有盘古道韵，紫岩撑不住的。
可王天此刻的状态却远不如表面从容。
他能清晰感觉到，青莲古剑每吸收一分盘古道韵，就会抽走他三分混沌气——这是他在混沌中悟得的借道之法，却也是把双刃剑。
望着空中那轮正在凝聚的紫色残月，他舌尖抵破口腔，腥甜蔓延间，终于下了决断。
青莲，吞！
话音未落，青莲古剑突然发出龙吟。
剑身上的金色符文全部亮起，竟在半空凝成一朵半开的莲花虚影。
莲花每展开一瓣，剑长便增十丈，剑身上的盘古虚影也愈发清晰——那是开天前的混沌，是斧子劈下时崩落的星屑，是王天在混沌中见过的，最原始的道。
黑影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能感觉到，那柄剑里的气息正在吞噬他的紫月——不是力量上的压制，而是规则上的碾压。
就像凡人举着火把，却要与太阳争辉。不！他嘶吼着将最后一口本命精元喷在月轮上，紫月表面的裂痕突然渗出幽蓝鬼火，我黑水城存在了三万年，我紫岩活了三万年！
不能死在一个来历不明的小...
轰！
巨响震得万里云层倒卷。
青莲古剑与紫色残月在高空相撞的刹那，天地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声音消失，所有光影凝固，唯有两股毁天灭地的能量在碰撞处疯狂撕扯。
下方修士只觉眼前一白，再睁眼时，空中已没有了两人的身影，只有一团不断膨胀的光茧，光茧里时而闪过青莲剑影，时而掠过紫月残芒。
那是...法则碰撞？大长老的声音发颤，他活了千年，从未见过如此景象，这等威力...怕是能把北荒山削去半截。
紫炎死死盯着光茧，掌心的玉佩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他看见光茧边缘有细碎的能量流窜，像极了冰窖里父亲用玄铁锁链抽他时，溅在墙上的血珠——原来最痛的从来不是皮开肉绽，而是发现最亲的人，用二十年谎言织了张网，把他困成了最安全的人质。
千里外的黑水城突然地动山摇。
城主府的汉白玉柱轰然倒塌，月渊下的封印发出刺耳鸣响。
正在闭关的黑水城供奉们猛地睁眼，望着北方天际那团刺目强光，纷纷变了脸色。
而在光茧中心，王天能感觉到混沌气正在被抽干。
他的右手深深陷入剑格，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刚滴落，就被剑身上的盘古虚影吞噬。
黑影的气息已经弱得几乎不可闻，但那轮紫月仍在垂死挣扎，每一下碰撞都像重锤砸在他识海。
还差...最后一击。他咬着牙，将最后一缕混沌气注入青莲古剑。
剑身上的莲花虚影终于完全绽放，十二片花瓣上各显一道开天场景——那是他在混沌中见证的，盘古大神开天的十二个瞬间。
黑影突然笑了。
他的身体正在崩溃，从指尖开始化作飞灰，但他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明：原来...盘古道韵是这个意思...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被莲花虚影彻底吞噬。
光茧在这一刻达到了最亮，随后如气泡般破碎。
高空重新露出紫月，只是那月光里多了几缕金色。
青莲古剑坠回王天掌心，剑身上的符文暗淡了七分。
他望着下方正在逃离的修士，望着紫炎震惊的眼神，突然觉得喉间一甜，眼前发黑——方才那最后一击，抽干了他九成混沌气，连盘古精元都暗淡了几分。
鲜血溅在剑脊上，王天单膝跪在虚空中，勉强撑着剑刃不让自己坠落。
远处传来破空声，他不用看也知道，是北荒的强者们闻风而来了。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团极淡的黑雾正从紫月残辉里飘出，缓缓没入下方的山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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