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的靴底碾过凝结的黏液，发出黏腻的声响。
这方诡异世界的雾气裹着腐臭渗进鼻腔，他抬手抹了把脸，指腹触到的是干涸的血痂——这是与邪物厮杀时溅上的，已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那些怪物的。
一年了。他低笑一声，声音在雾中散得极淡。
自被卷入这方混沌夹缝中的残破世界，他试过撕裂空间、试过以灵气灼烧迷雾、试过追踪暗月轨迹，可所有手段都像石沉大海。
此刻他站在腐木横陈的废墟边缘，望着天际两轮始终蒙着灰雾的月亮，喉间泛起苦涩：再耗下去，本尊的分身怕也撑不住。
话音未落，天际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王天瞳孔骤缩，仰头望去。
原本混沌的云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涌，墨色云团中跃动着青紫色电弧，像有巨手在云层里搅动。
那雷音虽远，却震得他耳膜发疼，连脚下的土地都在微微震颤。
是世界核心的动静？他握紧腰间剑柄，指尖泛起金光。
一年来他早摸清这方世界的规律：任何异常波动都可能藏着离开的契机。
当下再不犹豫，足尖一点，身影化作流光朝雷云方向急掠而去。
风灌进衣领，刮得面颊生疼。
王天的神识如蛛网般铺开，沿途掠过的断壁残垣、腐尸邪物都被他抛在身后。
待接近雷云中心时，他猛地刹住身形——入目处是片望不到边的平原，地面上堆积的不是泥土，而是层层叠叠的白骨。
神主境！他倒吸一口凉气。
最顶层的白骨泛着幽蓝光泽，那是神魂彻底消散后残留的法则印记，至少是神主境强者的骸骨；再往下翻，能看到染着金纹的颅骨、缠着雷蛇的臂骨，竟有半数以上带着大罗境的气息。
更深处的白骨则彻底石化，表面刻满晦涩符文，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镇压在此。
这里是...战场？王天踩着白骨前行，靴底碾碎一截带着鳞片的臂骨。
忽然，耳畔传来细碎的厮杀声。
他抬眼望去，只见半空中浮着数道半透明的身影：青甲修士持剑劈向玄衣老者，老者指尖凝聚的火焰却穿透了剑身，直没入修士心口——两人的动作都停滞在半空，像被按了暂停的画卷。
执念残魂。王天眯起眼。
这些残魂没有灵智，只是重复着陨落前的最后一击，连血液凝固的轨迹都与当年分毫不差。
他试着伸手触碰其中一道残魂，指尖刚要触及，那道身影突然爆散成光点，同时他的识海传来刺痛——竟是这些残魂被下了禁制，任何生者靠近都会触发反噬。
看来这战场的秘密，不是我现在能探的。王天后退两步，掌心按在剑柄上。
他能感觉到，越往战场中心走，空气里的法则之力越晦涩，若强行深入，怕是要被这些残魂的执念绞成碎片。
理智压下了探索的欲望，他转身欲走，余光却瞥见最深处的白骨堆里，有一截漆黑的剑尖正缓缓钻出。
那是...他刚要驻足，远处突然传来破空声。
王天瞬间进入战斗状态，闪身躲到一具巨型骸骨后。
神识扫过，发现百米外的雾中藏着道身影：身形削瘦，面容被黑雾笼罩，额间却顶着朵黑色的长瓣花，花瓣边缘泛着诡谲的紫纹。
灵族？王天瞳孔微缩。
他在混沌游历过，知晓灵族是混沌中最神秘的种族，擅长操控草木与法则，族中强者能化出本命灵花。
这青年额间的黑花虽未完全绽放，但那股若有若无的木属性灵气，正是灵族特有的气息。
监视我？王天心中警铃大作。
他这一年在世界里东奔西走，从未见过活物，这灵族青年却突然出现，显然是早有预谋。
当下他收敛气息，装作毫无所觉地继续前行，实则在沿途布下三道灵气印记——只要对方靠近，印记就会触发。
三日后的深夜，王天正靠在一截焦黑的石柱上调息，忽然察觉左后方的印记微微震颤。
他眼皮都没抬，指尖在地面轻点，一道细微的土刺从地下钻出，精准扎向左侧十丈外的灌木丛。
啪！
灌木应声炸开，露出那道黑花青年的身影。
青年显然没料到王天早有准备，踉跄着后退两步，额间黑花的花瓣簌簌掉落两片。
他抬眼时，黑雾退去少许，露出一双泛着幽绿的眼睛：你...何时发现我的？
从你第一次用藤蔓试探我衣角时。王天站起身，剑指虚点青年咽喉，说，灵族为何监视我？
青年抿了抿唇，忽然转身就跑。
王天正要追击，却见对方脚下窜出数十根藤蔓，藤蔓末端竟缠着发光的种子——那是灵族的传讯种。
他心念电转，放弃追击，反而退回原地，在四周布下更严密的困阵：既然你要叫帮手，我便等。
十日过去。
这日清晨，王天正在阵中擦拭剑身，忽觉阵外的灵气波动变得异常醇厚。
他抬头望去，只见黑花青年正站在阵外，身侧立着位白发老者。
老者身着青藤编织的道袍，腰间挂着串翡翠念珠，每颗念珠上都刻着古灵文，最中央的那颗竟泛着金仙境的威压。
青木长老。黑花青年低头行礼，就是他，我观察了十日，确实不是普通修士。
青木长老的目光扫过王天，瞳孔骤缩：邪灵之气！他抬手掐诀，腰间念珠突然暴长，化作绿色光网朝王天罩来，你是邪灵王者的分身？
竟敢混进我灵族的监视范围！
王天惊觉光网中蕴含着封禁法则，不敢硬接，旋身避开的同时大喝：前辈误会！
我是混沌修士王天，被卷入这方世界一年有余，从未接触过邪灵！
还敢狡辩！青木长老袖中飞出根青木杖，杖头开出朵半开的绿莲，邪灵王者最善伪装，当年他屠我灵族三脉时，用的就是这副无害模样！
绿莲绽放的瞬间，王天只觉浑身血液都在逆流。
他咬着牙抽出佩剑，金红剑气与绿莲相撞，爆发出刺目强光。
待光芒散去，他的衣襟已被割开数道口子，而青木长老的青木杖上也多了道剑痕。
够了！王天抹了把嘴角的血，抬手解开领口，露出心口处的盘古精血印记，前辈若识得混沌本源，便该知道这印记绝不可能出现在邪灵身上。
青木长老的目光落在那团流转的金红光芒上，呼吸陡然一滞：盘古...精血？他挥手收了法术，神情郑重起来，小友莫怪，实在是邪灵王者太过恐怖。
百年前他突然出现在混沌边缘，屠了十二座神国，连古度那老匹夫都被他抽了本源。
我灵族派去探查的修士，只传回他额间生着黑莲的消息...说到此处，他瞥了眼一旁的黑花青年，阿墨的本命黑花尚未成型，所以才误将你认作邪灵王者。
原来如此。王天松了口气，却又想起什么，前辈说邪灵王者抽了古度的本源？
可我本尊日前还进了古度的神国
古度那是强撑。青木长老摇头，邪灵王者的手段诡谲莫测，连大罗境都难以识破。
小友既然有盘古精血护体，倒是不怕被他夺舍。
不过...他上下打量王天，为稳妥起见，还请随我回灵族玄境，让大长老亲自确认你的身份。
王天略作犹豫。
他本想尽快离开这方世界，但灵族掌握的信息或许能帮他找到出路，当下点头：有劳前辈。
走吧。青木长老转身，阿墨立刻跟上。
王天正要举步，却听青木长老低声道：小友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那邪灵王者，连混沌神魔都忌惮三分...
话音未落，前方的雾气突然翻涌。
王天眯眼望去，只见雾中浮现出座爬满藤蔓的石门，门楣上刻着歪扭的古字，藤蔓间还缠着几缕幽蓝的鬼火。
青木长老抬手按在石门上，藤蔓瞬间退避，露出刻满符文的门体。
他低声念诵咒语，石门发出沉闷的轰鸣，缓缓开启。
门内涌出的气息让王天心底发凉——那是比这方诡异世界更古老、更危险的波动。
他深吸口气，跟上青木长老的脚步，迈入了那片未知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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