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年光阴在王天脚下淌过。
他见过北俱芦洲的凤凰褪羽重生时,血羽化作火莲滋养山岩;见过西牛贺洲的麒麟骨血化泉后,焦土上冒出第一株青芽;也见过东海龙族在潮汐里蜕皮换甲,旧鳞沉底时,竟有新龙从碎鳞中破壳而出。
这些景象像星子般坠在他心湖,今日在东部无名山头的青石上,终于撞出了火花。
他正仰头看一片枫叶打着旋儿落向山涧,忽然指尖微麻——那片枫叶在离水面三寸处停住了,脉络里的红顺着叶尖滴落,在半空凝成颗血珠。
血珠坠下时,山涧的水竟逆流而上,接住了它。
原来如此。王天喉间溢出低笑。
他想起蓬莱岛阴阳轮转时的潮起潮落,想起祖龙断角后新角萌发,天凤焦羽下藏着的绒羽芽——阴阳不是终点,生灭才是轮回。
山风突然静止。
枫叶噗地落入溪流,随波逐流;逆流的水转了方向,载着枫叶往山外去。
但所有生灵都感觉到了:这片山头的时间仿佛被揉碎重捏——老松的枯枝冒了新芽,岩缝里的野菊谢了又开,连他脚边的蚂蚁,竟在眨眼间走完了从卵到成虫的一生。
上仙这手笔,当真是...当真是...山后传来青蛟发颤的声音。
这头守了蓬莱十万年的蛟龙不知何时跟了来,龙尾扫落两片松针,涎着脸凑到青石下,小的当年见鸿钧道祖讲道,也不过是天花乱坠;您这轮回异象,连天地都跟着转了个圈儿!
王天低头,见青蛟龙鳞泛着讨好的银白,蛇信子小心翼翼地卷着颗野果——分明是刚才那株野菊谢后结的。
他哑然失笑,屈指弹了弹青蛟的龙角:你倒是会挑时候拍马屁。
青蛟立刻缩了缩脖子,龙尾却诚实地拍着地面:小的说的是实话!
您看那松枝——他抬爪指向山巅,刚才还秃着,现在都抽新条了;那蚂蚁洞——又指向脚边,刚还只有一只,现在都爬出小蚂蚁了!
王天顺着他的爪子看过去,果然见松针间缀着米粒大的新芽,蚂蚁洞前有三只芝麻大小的幼蚁正互相触碰触角。
他忽然觉得胸腔里涨着股热流,像是混沌初开时盘古斧劈出的那缕清光——原来证道的喜悦,比当年斩盘古手臂时的畅快更甚。
青蛟。他站起身,衣袂带起一阵风,将那三只幼蚁轻轻托到松枝上,你这马屁,我受了。
青蛟刚要欢呼,忽有清越钟声自西北方传来。
三朵金莲托着祥云破云而下,裹着三位道装修士。
中间那位着玄色道袍,眉若春山,见王天望来,先稽首一笑:在下李耳,字伯阳。
这两位是舍弟原始、通天道友。
左边穿青袍的修士抱臂而立,目光如剑,扫过王天腰间的阴阳珠时微微一顿;右边穿靛蓝道袍的则眼睛发亮,直盯着山头上还未消散的轮回光影:好个万物生灭!
比那紫霄宫讲道的法则,多了几分活气!
王天心头一紧。
他记得混沌中那柄开天斧的气息——这三人虽无盘古的浩瀚威压,却带着几分熟悉的道韵。
当年他斩下盘古手臂时,那手臂化作混沌青莲的残瓣,不知是否与眼前三人有关?
三位道友。他压下心底的波动,回了一礼,不知为何来此?
李耳抬手指向仍在流转的轮回光影:我等在昆仑山论道,忽见东方有法则共鸣,便循光而来。他目光温和,像是看出了王天的戒备,又道,我三人不过是洪荒新证大罗的散修,见此异象,只想着讨教一二。
原始忽然开口:我等虽新证道,却也知洪荒中能引动轮回异象者,必非凡人。他声音冷硬,却无恶意,若道友不愿,我等自去。
通天道友却已经凑到了山边,伸手接住一片正在重生的枫叶:去什么?
这轮回之境比我那诛仙剑阵的杀伐之道有趣多了!
伯阳兄,你不是说论道要广结善缘么?
王天望着通天道友眼里的期待,又想起自己十万年游历中见过的种种生灭——或许与这三位盘古所化的先天神灵论道,能更透彻地理解轮回。
他垂眸看了看腰间的阴阳珠,珠子温温的,像是在催促他。
既如此,便去昆仑山吧。他抬头时已恢复从容,只是我这粗人,怕是要污了三位道友的道坛。
李耳大笑,袖中飞出片金叶落在众人脚下:道友说笑了。金叶迎风见长,化作朵金色莲花,载着四人往西北而去。
原始当先踏上去,道袍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通天则扒着莲花边缘,探头看下方的云海,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少年。
昆仑山很快出现在眼前。
山巅有座竹殿,殿前的琪花正在谢落,却又在落地前重新绽放。
李耳引着众人入殿,四人盘坐于蒲团上,元神同时离体——五道流光(王天的元神竟有两缕,一黑一白)交织在一起,化作漫天星斗般的符文。
原始的元神是青金色,带着开天辟地的锋芒;通天的是靛蓝色,流转着杀伐与生机;李耳的是玄色,像混沌未开时的虚无。
王天的两缕元神则一黑一白,黑的如轮回深渊,白的似新生晨露,竟将三人的元神光流都裹了进去。
竹殿外,琪花的谢落与绽放开始同步;殿后的灵泉本是死水,此刻竟泛起涟漪;就连昆仑山最深处的石猴,也摸着脑袋,忽然听懂了山风的声音。
待得四人元神归位时,天色已暗。
李耳起身拂了拂道袍:今日论道,我等受益匪浅。原始虽未说话,目光却柔和了些;通天则拽着王天的袖子:明日再讲轮回里的杀伐!
我那诛仙剑阵,定能与你这轮回境撞出火花!
王天望着殿外重新归于平静的昆仑山,忽然觉得当年斩盘古手臂的隐秘,或许没那么重要了。
他笑着应下通天道友的邀约,却没注意到,那两缕元神在归位时,有一丝极淡的黑色光丝,悄悄钻进了竹殿的基石里。
是夜,昆仑山的灵猴第一次开口说了人话,喊的是轮回;山涧的死水泉眼,竟涌出了带着生机的泉水。
而竹殿内的四人,正各自捧着茶盏,望着窗外的星子——他们都不知道,这场论道的余韵,即将像种子般,在洪荒大地上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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