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巅的竹殿外，琪花谢了又开已三千七百次。
王天盘坐在蒲团上，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这盏茶他已持了三百年，茶水早凉透，却仍未饮下。
王兄可是嫌这昆仑雪水不够清？通天的声音从对面传来，靛蓝道袍被山风卷起，露出腰间悬挂的半截剑穗。
他说话时眼睛发亮，像是当年第一次拽着王天袖子要听轮回杀伐时的模样。
王天抬眼，见李耳正垂眸擦拭茶海，青瓷茶针在掌心转出半弧银光；元始则抱臂靠在竹柱上，青金色道纹在袖口若隐若现，分明是在压制体内翻涌的道韵。
非是茶的缘故。王天放下茶盏，指节叩了叩石桌，前日我在轮回珠中窥见蓬莱岛的海雾，那雾气里裹着三千年一次的混沌潮。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想去看看。
竹殿里静了片刻。
李耳最先笑出声，茶针叮地落进茶海：王兄这是要往更深处去了。他抬手招来一片金叶，金叶上流转的玄光比十万年前更醇厚三分，当年你说论道要广结善缘，如今看来，倒是我们沾了你的缘法。
元始直起身子，青金色道纹突然凝作一柄小剑，在他指尖转了两圈又消散：你那两缕元神，如今怕是能缠住混沌魔神的道基。他声音沉得像昆仑山底的玄铁，却没有往日的锋锐，若在蓬莱遇到截教旧识，替我问声好。
什么截教旧识！通天腾地站起来，道袍带翻了茶盏，王兄要去蓬莱，我这诛仙剑阵正好护行！
当年你说我的杀伐道缺了轮回的圆融，如今我改了三版阵图——
通天道友。元始突然开口，声音里淬了冰，你那剑阵里的杀念，比三百年前更重了三成。他袖中滑出半块玉玦，正是当年论道时通天为证剑道所赠，剑道当如青竹，外直内空，不是你这样拿血养剑。
通天的脸涨得通红，靛蓝道袍上的云纹都跟着颤：你懂什么！
当年盘古斧开天，若没有杀伐之气，能劈开那混沌胎膜？他转身抓起案上的诛仙剑，剑鸣如龙吟，王兄你说！
轮回里的杀劫该不该应？
王天看着两人，忽然想起论道时元始元神里的开天锋芒，和通天元神里的生机杀伐——原来这对兄弟，争的从来不是剑道，是盘古开天时留在他们道基里的不同道韵。
他正要开口，李耳已抬手按在通天肩上。
玄色道袍的袖口垂下，恰好盖住了元始指尖微颤的玉玦。
当年盘古身陨前，分了三分元神给我们。李耳的声音像山涧流泉，不急不缓漫过争执，伯阳重推演，原始重立序，通天道友重破局。他转向通天，掌心托起那片金叶，破局者若没有分寸，便成了乱局者。又转向元始，立序者若不懂变通，便成了困序者。
竹殿外的琪花突然同时绽放，香气裹着山风灌进来。
通天重重吐了口气，诛仙剑当啷落回剑鞘；元始低头理了理道袍，玉玦在袖中闪了闪，终究没再拿出来。
王兄此去，我等便不送了。李耳将金叶递给王天，这金叶可通昆仑山灵脉，若遇到难处——
不必。王天接过金叶，指尖触到叶底新刻的轮回二字，能困住我的难处，这洪荒还没生出来。他起身拂了拂道袍，腰间阴阳珠突然发烫，像是在催促他启程。
出了竹殿，山风卷着琪花撞在他肩头。
王天回头望了眼殿内的三人：李耳在擦拭茶海，元始在整理玉玦，通天正趴在窗沿冲他挥手。
他忽然笑了——原来这三百年论道，最珍贵的不是参透的轮回玄机，是看这三个开天大神，也会为了剑道红着脸吵架。
他足尖一点，化作一道青芒往东海去。
刚掠过不周山，天际突然传来闷雷。
那雷不像普通天劫，带着混沌未开时的浑浊气。
王天顿住身形，抬头望去——东边天空堆着九重黑云，每重云里都裹着指甲盖大小的混沌碎片，正噼里啪啦往下砸。
云底有块磨盘大的灵石，表面布满蛛网似的裂痕，却还在挣扎着往上飘，像是要够到最顶层的云。
混沌灵石渡九重雷劫？王天挑眉。
他在混沌里待了十万年，见过的天劫不计其数，可混沌灵石化形的雷劫，还是头回见。
那灵石里裹着的道韵……他眯起眼，元神分出一缕探过去——竟是盘古开天斧劈下时溅出的石髓！
雷劫又落了一重。
第七重雷裹着混沌风，直接在灵石上劈出个拳头大的坑。
灵石光芒骤暗，裂痕里渗出淡金色的液滴，正是最纯粹的混沌灵液。
再落两重，这灵石怕是要碎成齑粉。
王天摸了摸腰间的阴阳珠。
珠子烫得惊人，像是在说收了它。
他想起三百年前论道时，竹殿基石里钻进的那丝黑元神——或许这就是轮回给他的缘法？
罢了。他低笑一声，抬手掐了个法诀。
阴阳珠突然飞出，黑白二气裹住灵石，将第七重雷劫引到了自己身上。
黑云上的混沌碎片砸在阴阳珠上，只激得珠子晃了晃，连道纹都没裂。
第八重雷劫来得更快。
这次是带着开天煞气的雷，劈得阴阳珠表面冒起青烟。
王天指尖结印，两缕元神同时涌出，黑元神缠住雷中的煞气，白元神托住灵石的灵光。
灵石突然发出清鸣，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第九重雷劫落下时，整个天空都在震颤。
王天站在雷雨中，衣袍猎猎作响，却连眼皮都没眨。
他的两缕元神化作两条长龙，分别咬住雷劫的首尾，生生将那团混沌雷火撕成了碎片。
轰——
最后一声雷响过后，天空放晴。
灵石悬浮在王天面前，表面的石皮簌簌脱落，露出个穿青衫的青年。
青年生得眉如刀裁，眼若寒星，额间还留着块菱形的石纹，正是灵石化形的印记。
谢前辈救命之恩！青年扑通跪下，声音里带着刚化形的生涩，小...小的还未有名，恳请前辈赐名！
王天看着他，忽然想起自己刚穿越时，在混沌里摸索道途的模样。
他抬手虚扶，青年便觉得有股温和的力道托着他起身：你本是混沌灵石，又在雷劫里淬了剑道。他指尖点在青年额间的石纹上，便叫石中剑吧。
石中剑眼睛一亮：石中剑？
好名字！他忽然想起什么，慌忙低头，只是前辈为何帮我？
小的不过是块笨石头...
笨石头？王天笑了，从袖中取出一柄小剑。
剑鞘是用混沌石髓铸的，剑柄缠着盘古筋，你体内有开天斧的石髓，道基比洪荒九成生灵都干净。他将小剑塞进石中剑手里，这是我用你脱落的石皮炼的本命剑，再送你滴混沌灵液——他指尖弹出一滴金液，吞了它，你就能到金仙巅峰。
石中剑捧着剑，手都在抖。
混沌灵液入口即化，他只觉得浑身轻快，连神魂都清透了几分。
他望着王天腰间的阴阳珠，又望着对方眼里流转的轮回星斗，忽然福至心灵：前辈...可是那青莲剑尊？
王天挑眉：谁告诉你的？
昆仑山的灵猴。石中剑挠了挠头，我化形前听见它在山里喊轮回，说青莲剑尊的元神能裹住开天锋芒......他声音渐低，耳尖泛红，小的胆大猜了猜。
王天仰头大笑。
笑声惊起一群灵鹤，往蓬莱岛方向飞去。
他拍了拍石中剑的肩：走罢，带你回蓬莱岛。
我那岛上有座讲道台，正好教你怎么用这石中剑，劈出属于自己的轮回。
石中剑握紧剑柄，跟着王天化作流光而去。
风里飘来王天的声音：先别急着谢我。
等你能接住我半招，再喊我一声老师。
蓬莱岛的海雾已经近了。
石中剑望着前方那座被雾气笼罩的仙山，只觉得体内的道韵翻涌如潮——他不知道，此刻自己的气息，正以惊人的速度攀升着，直逼金仙巅峰。
而在蓬莱岛最深处的讲道台旁，一株青莲正缓缓舒展花瓣，像是在迎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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