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上空，冰凤尾羽的冰晶如银箭攒射，在金乌左翼炸开层层冰花。
太一本体的三足金乌发出嘶哑鸣叫，左翼冻得透亮，连金焰都凝成了凝固的火晶，顺着羽毛簌簌坠落。
他脖颈扭转，血色鸟瞳里映出冰凤振翅而来的身影，喉间发出困兽般的低吟——这是他自化形以来，第一次在同阶争斗中落得如此狼狈。
帝俊！太一金乌的喙中迸出混沌音，声音里带着几不可察的急切。
帝俊站在山巅一块青岩上，玄色道袍被混沌乱流掀得猎猎作响。
他望着空中被冰凤压制的太一，指尖在身侧缓缓收拢成拳。
妖族自诞生起便以太阳星为根基，太一是他亲弟，更是妖族气运所系。
若今日太一折了面子，往后洪荒万族谁还会把妖族放在眼里？
道友且慢。
一道清润的声音突然从帝俊身侧传来。
镇元子不知何时站在了他旁边，青衫上的人参纹泛着淡淡灵光，手中九云杖轻触地面，将帝俊即将发出的法诀波动轻轻引开。
这位地仙之祖眼尾微挑，望着空中的冰凤与金乌，王兄与太一的切磋，你我外人贸然插手，怕是要落了下乘。
帝俊侧头看向镇元子，见他眉峰微拢，眼底却无半分敌意，心中微凛。
镇元子与王天交好之事他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这人参成道的修士竟会在此时站出来。
他刚要开口，忽闻空中传来一声清笑。
镇元子，退后半步。
王天负手而立，站在距离战场百丈外的云头。
他左眼的弯月仍在流转银芒，右眼却缓缓闭合，再睁开时，瞳仁里跳动着赤金与幽蓝交织的火焰。
这双眼睛扫过帝俊时，像是在看一截即将燃尽的枯枝，帝俊，你若想护太一，便一起上吧。
我王天当年在混沌海看盘古大神开天辟地时，你们这对金乌崽子还在太阳星的卵壳里滚呢。
话音未落，不周山周围的混沌雾突然凝滞。
原始站在离战场最远的山坳里，手中盘古幡的幡面无风自动。
他望着王天的眼睛，只觉那深处翻涌着比开天前更古老的气息——那是连盘古幡上的开天纹路都要退避三分的混沌本源。这......这是太古混沌神魔的气息？他喉结滚动，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
老子盘坐在一株古柏下，原本抚须的手顿在半空。
他望着王天身后若隐若现的金火龙与冰凤，忽然想起鸿钧讲道时提到的混沌二气演化生灵之说——这两条神兽，怕不是直接由混沌阴阳二气所化？
通天则握紧了腰间的青萍剑。
剑鸣从剑鞘中透出，在他掌心震出麻意。
他望着冰凤尾羽上的冰晶，又看了看太一金乌身上的业火，突然低笑一声：有意思，有意思。
帝俊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王天的话像一把重锤，砸在他引以为傲的妖族底蕴上。
他能感觉到周围几道视线——三清的、女娲的、伏羲的——都若有若无地扫过来。
妖族要做洪荒主角，便容不得半分轻视！
太一，混沌钟。帝俊的声音里带着冰碴。
半空中的金乌猛地一颤。
太一脖颈扬起，仰天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长鸣。
他头顶的虚空突然泛起涟漪，一口青铜古钟缓缓显形。
钟身上布满先天道纹，每一道都流转着开天辟地的气机，钟口朝下，竟将周围千里内的混沌气都吸了进去。
混沌钟！原始的呼吸陡然加重。
他望着那口古钟，只觉盘古幡在袖中蠢蠢欲动，像是要冲出去与之一较高下。
老子的目光也变得深邃。
他记得鸿钧曾说过，混沌中共有三大至宝：盘古幡、混沌钟、太极图。
今日得见混沌钟真容，果然不负其名。
通天的青萍剑嗡鸣更甚，剑鞘上的云纹被震得泛起青光。
他舔了舔嘴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若能与这口钟交击一记，该是何等痛快？
王天却笑了。
他望着那口镇压虚空的混沌钟，左手随意一招，金火龙的龙首突然扬起，龙身上的混沌雷纹瞬间暴涨千倍。
赤金色的雷光顺着龙身游走，在龙嘴处凝聚成一个拳头大的雷球——那是比混沌雷更纯粹的开天雷。
帝俊，你可知当年混沌海里，有多少像你们这样的至宝之主？王天的声音随着雷球的凝聚逐渐低沉，他们抱着法宝自鸣得意，却不知法宝是死的，人......他右手猛地向前一推，冰凤的尾羽突然全部炸开，化作千万点冰晶，是活的！
金火龙的雷球与混沌钟相撞的刹那，天地间只剩下一片刺目的金光。
冰凤的冰晶则裹着寒流，如一张巨网般罩向帝俊。
帝俊慌忙祭出河图洛书，两册宝书展开，霞光如墙，将冰晶尽数挡在外面。
但那寒流却顺着霞光的缝隙钻进来，在河图上凝出一层薄霜。
太一的金乌趁机挣脱冰凤的束缚，混沌钟再次轰鸣。
这一次，钟声里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连不周山的根基都被震得晃动起来。
王天却不闪不避，左眼的弯月突然变得圆满，月光如瀑倾泻，竟将混沌钟的音波都裹在其中，慢慢消解。
够了。王天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是直接撞进了所有人的识海。
帝俊和太一同时一滞，只见王天抬起右手，指尖在虚空划出一道漆黑的弧线。
那弧线所过之处，原本明亮的混沌空间突然暗了一瞬——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更古老的地方苏醒。
帝俊望着那道黑线，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他想起当年在太阳星深处，曾见过盘古大神开天前的混沌本源——那种让所有生灵从灵魂深处恐惧的黑暗，此刻竟在王天指尖若隐若现。
太一金乌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突然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混沌钟、业火，在这抹黑暗面前，就像孩童手中的木剑。
这是......老子的抚须手终于垂了下来。
他望着那道黑线，眼底闪过一丝骇然。
原始握紧了盘古幡。
幡面上的开天纹路全部亮起，像是在回应某种更古老的存在。
通天的青萍剑突然出鞘三寸。
剑鸣中带着几分战栗，像是在敬畏，又像是在兴奋。
王天望着帝俊和太一苍白的脸色，唇角勾起一抹淡笑。
他的指尖在虚空中顿了顿，那道黑线便如轻烟般消散。
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开始。
下一击，王天的声音像冰锥刺入骨髓，不会再留手。
王天指尖那道黑线尚未完全消散，不周山周围的混沌雾便如被巨手揉碎的墨团，刹那间沉郁如漆。
帝俊只觉呼吸一滞，喉间像塞了团浸水的棉絮——这不是普通的黑暗，而是连识海都被染透的幽寂，仿佛天地初开前最原始的混沌尚未分化时的模样。
这是......意境！太一金乌的喙中迸出破碎的鸣叫。
他的三足突然失去支撑，从半空直坠而下，翅尖擦过不周山岩时激出火星。
方才还灼热的业火此刻在黑暗里诡异地泛起青灰，像是被抽走了本源。
更恐怖的是他的识海——无数碎片在翻涌：孵化时蛋壳上的裂纹、第一次振翅时太阳星的灼风、与帝俊在星空中猎杀混沌兽的场景......这些本应鲜活的记忆竟如将熄的烛火，每闪一次便暗淡一分。
太一！帝俊的玄色道袍被黑暗染成更深的乌，他猛然咬破舌尖，腥甜的血味在口中炸开。
河图洛书在胸前急转，霞光勉强在身周撑起丈许光茧，却见太一金乌的身影在光茧外若隐若现，双爪正死死抠住自己的咽喉——那根本不是他的动作！
帝俊浑身的毛孔瞬间张开，冷汗顺着脊椎滑落：这意境竟能操控人的五感，让他们看见自己最恐惧的死亡方式。
混沌钟突然发出嗡鸣。
青铜钟身上的先天道纹如活过来般游走，每一道纹路都溢出开天辟地时的清光。
钟声裹着混沌气炸开，黑暗竟被生生撕开一道裂缝。
太一的金乌形态噗地散作人形，踉跄着撞进帝俊怀里，额角渗出的血珠在黑暗里泛着妖异的红：哥......我刚才看见自己被冰凤啄瞎双眼，被雷龙撕成碎片...
王天站在云头，左眼的弯月已完全收敛，右眼却亮得惊人。
他望着混沌钟震碎的黑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盘扣——这口钟果然不负先天至宝之名，竟能以开天气机破他混沌本源意境。
不过......他的唇角微勾，右手在身侧虚握成拳，黑夜意境刚退，白日便如潮水般漫来。
这一次的光明比太阳星的金焰更炽烈十倍。
帝俊的河图洛书瞬间被照得透亮，连上面的星图都淡了三分。
太一只觉双眼刺痛，抬手遮挡时，竟看见自己的手掌在光中半透明——不是受伤，而是被这光明直接照穿了肉身与魂魄的界限！
他喉间发出幼鸟般的呜咽，混沌钟再次被他祭起，钟口朝下，将两人罩在钟影里。
咔嚓！
清脆的裂响惊得在场众人齐齐变色。
原始手中的盘古幡突然震出半寸光刃，在他掌心划出血痕；老子的道袍无风自动，额前的白发根根竖起；通天的青萍剑嗡地出鞘，剑尖直指那口混沌钟——钟身上，一道极细的裂纹正从钟钮蔓延至钟腰！
不可能......帝俊的声音在发抖。
混沌钟自诞生起便陪伴他们兄弟，多少次在混沌兽口中护得周全，何曾受过伤？
他望着太一惨白的脸，突然咬牙咬破指尖，精血滴在混沌钟上。
血色顺着裂纹游走，钟身上的道纹重新焕发出金光，却比之前暗了三分。
太一拖着重如千钧的手臂，将混沌钟又往上托了三分。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本源在流逝，每支撑一刻，便有一缕金乌精魂融入钟体。
可那白日意境仍如附骨之疽，从钟影的缝隙里钻进来，在他脚边灼出焦黑的痕迹。
够了。
王天的声音再次撞进众人识海。白日意境如退潮的海水般消散，不周山周围的混沌雾重新变得清明。
帝俊和太一踉跄着扶住山岩，混沌钟当啷一声砸在地上，钟身还在微微震颤。
太一的金乌法相蔫蔫地垂在身后，原本赤金的羽毛褪成了淡橙；帝俊的道袍前襟被自己抓得皱成一团，指缝里还渗着未擦净的血。
王兄这意境......镇元子走上前，九云杖在地上轻点，一道青雾裹住帝俊和太一，替他们稳住翻涌的气血。
他望着王天的眼睛，忽然发现那双眼底流转着比之前更幽深的光，像是藏着一片未被探索的混沌海。
王天却笑了。
他负手走向山巅，衣袂带起的风掀得帝俊的道袍猎猎作响。
经过混沌钟时，他屈指轻弹，钟声清越，却比之前多了丝沙哑。先天至宝到底是先天至宝，他侧头看向帝俊，不过两位若是再撑三次......他没有说完，目光却扫过两人发白的唇，怕是要拿本源祭钟了。
帝俊攥紧了拳。
他能感觉到太一在身后轻轻发抖，这是自他们化形以来，第一次在争斗中落得如此狼狈。
可更让他心悸的是王天转身时，身后虚空里闪过的一丝涟漪——那涟漪极淡，却让他想起鸿钧讲道时提到的领域二字。
领域，那是比意境更恐怖的存在，能彻底掌控一方天地的法则。
王天站在山巅最高处，望着远处翻涌的混沌雾。
他左眼的弯月再次亮起，右眼却微微眯起——是时候了。
他的指尖轻轻按在眉心，识海中那道沉睡的轮回印记突然泛起微光。
下方，帝俊和太一正互相搀扶着捡起混沌钟，却没注意到脚边的岩石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圈淡金色的纹路，像极了轮回盘的边缘。
风卷着混沌雾掠过山巅，将王天的笑声散向四方。
下一次，不会再是意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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