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弦绷紧的声音在封闭的石室内格外刺耳。毛骧的瞳孔骤然收缩——
黑衣人的手指已经扣在了悬刀上,淬毒的箭镞在微弱火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赵小刀还茫然不觉,正低头系着粗布衣的腰带。
毛骧的肌肉瞬间绷紧。他左手猛地甩出腰间短刀,同时右手拽住赵小刀的衣领向后一拉。
短刀划破空气,精准地钉入黑衣人持弩的手腕,但箭矢也已经离弦——
“嗤!”
箭锋擦过赵小刀的肩膀,深深没入石壁。赵小刀被拽得踉跄后退,撞在毛骧身上。
黑衣人闷哼一声,捂着流血的手腕退入暗处。
“走!”毛骧一把推开赵小刀,自己则扑向墙角的木箱,从底下抽出一把连弩。
石室另一侧的暗门完全打开了,又有三个黑衣人持刀冲入。
毛骧单膝跪地,连弩三箭齐发。
最前面的黑衣人胸口中箭,栽倒在地,但后面两人灵活地侧身避开,刀光如雪劈面而来。
毛骧弃弩拔剑,“铮”的一声架住双刀。
火星迸溅间,他看到黑衣人露出的眼睛——冰冷得不似活人。
这是吕家豢养的死士,每一个都从小接受残酷训练,不惧疼痛,不知退缩。
“大人小心!”赵小刀的喊声从身后传来。
毛骧感到背后风声骤起。
他猛地矮身,一柄飞刀擦着头顶掠过,钉入对面黑衣人的咽喉。
原来是那个手腕受伤的敌人不知何时绕到了他身后。
趁着这瞬息之间的混乱,毛骧剑锋一转,划开右侧敌人的腹部。
肠子混着鲜血涌出,但那黑衣人竟一声不吭,仍然挥刀砍来。
毛骧侧身闪避,剑锋上挑,刺入对方下巴,直贯脑髓。
最后一个黑衣人见同伴接连倒下,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砸向地面。
刺鼻的白烟瞬间充满石室。
“闭气!”毛骧屏住呼吸,拽着赵小刀冲向水道窄门。
烟雾中,又有数支弩箭破空而来。毛骧感到左臂一热,知道是被擦伤了。
他顾不上查看伤势,一脚踹开窄门,冰冷的湿气扑面而来。
石阶下方,暗河的水流湍急幽深,水声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如雷鸣。
“跳下去!”毛骧推了赵小刀一把。
少年回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我不会——”
话音未落,一支弩箭穿透烟雾直射毛骧后心。
赵小刀不知哪来的勇气,猛地扑上前,用身体挡在毛骧前面。
“噗!”
箭矢入肉的声音让毛骧心头一震。赵小刀闷哼一声,软软倒下。
毛骧一把捞住他瘦小的身体,触手一片湿热——箭矢深深扎在少年右胸,血已经浸透了粗布衣。
烟雾越来越浓,更多脚步声从暗门处传来。毛骧咬牙抱起赵小刀,几步冲下石阶,纵身跃入暗河。
刺骨的河水瞬间淹没两人。毛骧死死抓住赵小刀,双腿用力蹬水,顺着湍急的水流向下游冲去。
身后传来“扑通”几声,显然追兵也跳下来了。
暗河水流湍急,水道时宽时窄,不时有突出的岩石擦过身体。
毛骧尽力将赵小刀的头托出水面,自己则被撞得浑身生疼。
少年已经昏迷,苍白的脸在幽暗的水中如同鬼魅。
转过一个急弯后,毛骧看到前方水道分岔。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左侧较窄的一条——
那里水流更急,但通往一个只有他知道的隐蔽出口。
身后的水声渐远,追兵显然选择了右侧较宽的水道。
毛骧松了口气,但随即发现赵小刀的气息越来越弱。
箭伤加上冰冷的河水,少年已经命悬一线。
又漂流了约莫半刻钟,毛骧看到右侧石壁上有一道不起眼的裂缝。
他奋力游过去,单手抓住凸出的岩石,另一只手仍紧抱着赵小刀。
裂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毛骧先将赵小刀推上去,自己再艰难地挤入。
里面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石窟,地面比水面高出尺许,还算干燥。
毛骧瘫坐在地,大口喘息。他先检查了赵小刀的伤势——箭矢入肉约两寸,所幸没伤到要害,但失血不少。
他从怀中摸出防水油布包着的伤药,简单处理了伤口,又撕下衣角包扎。
做完这些,毛骧才顾得上查看自己的伤势。左臂的擦伤不严重,倒是后背不知何时被岩石划开一道口子,火辣辣地疼。
他咬牙上药,冷汗顺着鬓角流下。
赵小刀在昏迷中呻吟了一声,眉头紧锁。毛骧借着石缝透入的微弱光线打量这个少年——
最多十三四岁的年纪,瘦得颧骨突出,但眉眼间确实有几分赵三的影子。
“为什么要替我挡箭?”毛骧低声问道,手指轻轻拂过少年滚烫的额头。
赵小刀自然无法回答。毛骧叹了口气,从腰间取出那把救了他一命的短刀。
刀身狭长,刃口泛着寒光——这是宫庭侍卫特制的“隐刃”,比寻常匕首长三寸,可藏于袖中,出则见血。
他想起赵三确实善用这种短刀。
永丰仓案那夜,赵三就是用同样的武器,在乱战中为他挡下一刀,自己却中了暗箭。
临死前,那个忠心的暗桩只说了句“大人保重”,便咽了气。
“若你真是赵三之子...”毛骧喃喃自语,却又止住。
多年的检校生涯让他养成了不轻信任何人的习惯。
这少年出现得太巧,知道得太多,行为又太过反常。
一个在街头摸爬滚打的孩子,怎会有那般身手和胆识?
石窟外,水声依旧轰鸣。毛骧侧耳倾听,确认没有追兵的动静后,稍稍放松下来。
他取出油布包里的干粮——几块硬如石头的肉脯,含在嘴里慢慢软化。
赵小刀的呼吸渐渐平稳,但脸色仍苍白如纸。毛骧将最后一点伤药敷在他的伤口上,又喂他喝了几口皮囊中的清水。
“大人...”赵小刀突然微弱地唤道,眼睛半睁着,目光涣散。
“别说话,保存体力。”毛骧按住他想抬起的肩膀。
“我...我爹...”赵小刀艰难地喘息着,“他说...兄弟们...没有...贪生怕死...”
毛骧心头一震。这正是赵三临终前对他说的话,一字不差。
当时除了他们二人,再无第三者在场。
“你爹还说了什么?”毛骧急切地问道。
但赵小刀又陷入了昏迷,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毛骧靠在石壁上,思绪纷乱。他回想起两个月前那场变故——
皇上突然昏厥,太医束手无策;太子年幼,朝政暂由内阁和吕首辅把持;
紧接着就是针对暗卫的清洗,他手下得力干将一个接一个“意外”身亡
然后就是那道要他命的密旨。
毛骧冷笑一声。什么“勾结外敌、图谋不轨”,不过是吕家要铲除异己的借口。
暗卫直属皇帝,向来是吕氏专权的绊脚石。
如今皇上病重,他们自然迫不及待要拔掉这根刺。
石窟内的温度越来越低。毛骧脱下外袍盖在赵小刀身上,自己则盘膝调息,保持体温。
他必须保持清醒——从这里到北镇抚司的秘密出口还有很长一段路,而且追兵很可能已经封锁了常规通道。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赵小刀又开始不安地扭动,嘴里含糊地说着胡话。
毛骧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箭伤引起的发热正在侵蚀少年虚弱的身体。
“坚持住,”毛骧低声道,轻轻拍打赵小刀的脸颊,“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赵小刀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地...图...”
“什么地图?”毛骧俯身问道。
但赵小刀又陷入了谵妄状态,只是不停重复着几个破碎的词句:“永丰...地窖...钥匙...”
毛骧眉头紧锁。永丰仓案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当时他们确实在仓廪地下发现了一个隐秘地窖,里面藏有大量来路不明的兵甲。
但后来地窖突然起火,所有证据都化为灰烬。
难道赵三临死前发现了什么?又通过某种方式告诉了儿子?
外面的水声突然变得急促,隐约还夹杂着金属碰撞的声音。
毛骧立刻警觉起来,将赵小刀移到石窟最深处,自己则持刀守在入口处。
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火把的光亮在水面上晃动。毛骧屏住呼吸,隐刃蓄势待发。
“这边找过了,没人!”一个粗犷的声音喊道。
“继续往下游搜!”另一个声音命令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大人下了死命令!”
火把的光亮渐渐远去,但毛骧仍然一动不动。
果然,片刻之后,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从水中冒出,攀上了石缝边缘。
那人动作矫健如狸猫,手中短刀寒光闪闪。
就在黑衣人探头入内的瞬间,毛骧的隐刃如毒蛇般刺出,精准地贯穿了他的咽喉。
黑衣人连一声闷哼都来不及发出,就软软地滑回水中,被湍流卷走。
毛骧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看来吕家是铁了心要他的命,连最精锐的水鬼都派出来了。
这些水鬼从小在江河中训练,能在水下闭气半刻钟,是执行暗杀的绝佳人选。
他回到赵小刀身边,发现少年的状况更糟了——
嘴唇已经泛起青紫色,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不能再等了。毛骧咬牙背起赵小刀,准备冒险离开这个暂时的避难所。
就在此时,他注意到少年的右手紧紧攥着,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轻轻掰开手指,一枚铜钥匙落在毛骧掌心。钥匙很普通,但柄部刻着一个细小的“丰”字。
永丰仓的钥匙?毛骧心头一跳。
他仔细回想,永丰仓案后,所有钥匙都应该已经归档封存。
这枚多出来的钥匙,会打开哪扇门?
将钥匙收好,毛骧用腰带将赵小刀牢牢绑在背上,然后悄无声息地滑入水中。
这一次,他选择了与北镇抚司相反的方向——
下游半里处有一个废弃的排水口,通往城南的贫民区。
水冰冷刺骨,赵小刀滚烫的身体贴在他背上,形成诡异的温差。
毛骧奋力划水,避开突出的岩石。身后,隐约又传来水鬼活动的声响,但距离尚远。
转过一个弯道,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天光——排水口到了。
毛骧加快速度,却在即将到达时感到背上的赵小刀动了一下。
“大人...”少年微弱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小心...有叛...”
话未说完,一支弩箭突然从排水口方向射来,擦着毛骧的脸颊钉入石壁。
排水口处,三个黑衣人持弩而立。
中埋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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