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箭破空的声音在封闭水道中格外刺耳。毛骧猛地侧头,箭矢擦着他耳边飞过,在石壁上溅起一串火星。
背上赵小刀的重量让他动作慢了半拍,第二支箭已经呼啸而至。
“嗤!”
箭锋扎入右肩,剧痛让毛骧眼前一黑。
他咬牙忍住没出声,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下沉去。
冰冷的河水灌入口鼻,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
排水口处的三个黑衣人已经跳入水中,呈扇形包抄过来。
毛骧借着下沉之势,右手摸向靴筒——那里藏着一支“水龙刺”,锦衣卫特制的暗器,能在水下发射三枚毒针。
第一个黑衣人逼近,手中分水刺直取毛骧咽喉。
毛骧突然翻身,水龙刺对准来人胸口。
“咔”的一声轻响,三枚蓝汪汪的毒针没入黑衣人胸膛。
那人动作一滞,双眼凸出,随即像块石头般沉了下去。
另外两个黑衣人见状更加谨慎,一左一右同时攻来。
毛骧肩上的箭伤严重影响了他的灵活性,只能勉强避开要害。
分水刺在他腰间划开一道口子,鲜血在水中晕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背上的赵小刀突然动了。
少年不知何时恢复了意识,从毛骧腰间抽出隐刃,猛地掷向右侧黑衣人的眼睛。
那人闪避不及,被短刀贯穿眼眶,顿时在水中疯狂挣扎起来。
最后一个黑衣人见势不妙,转身欲逃。毛骧强忍剧痛,双腿一蹬追上,从背后锁住他的咽喉。
黑衣人拼命挣扎,但毛骧的手臂如铁钳般纹丝不动。三十息后,黑衣人终于瘫软下来。
毛骧松开手,大口喘息。背上的赵小刀又没了动静,但刚才那一掷显然耗尽了少年最后的力气。
毛骧不敢耽搁,拖着疲惫的身体向排水口游去。
排水口的铁栅年久失修,早已锈蚀松动。毛骧用力踹了几脚,栅栏便轰然倒塌。
他钻出排水口,发现自己身处一条臭气熏天的沟渠中,远处隐约可见民房的轮廓。
时近黄昏,细雨朦胧。毛骧背着赵小刀爬出沟渠,钻进一条狭窄的巷子。
肩上的箭伤火辣辣地疼,腰间的伤口也在不断渗血。
他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地方,否则两人都撑不了多久。
拐过几个弯后,一栋不起眼的小院出现在眼前。
院门上的铜环已经氧化发黑,但仔细看能发现环内侧刻着细小的纹路——那是锦衣卫暗卫的标记。
毛骧有节奏地叩响门环,三长两短,停顿,再两短。
门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一个沙哑的声音:
“天黑了,不卖酒。”
“我要买的是‘三更雨’。”毛骧低声回应。
门开了一条缝,一只浑浊的眼睛打量着他们:“毛骧?你怎么弄成这样?”
“徐老,情况紧急。”毛骧的声音已经有些虚弱。
门完全打开了。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站在门口,脸上皱纹纵横交错,像一张揉皱的羊皮纸。
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与衰老的外表格格不入。
“进来吧。”徐天川侧身让开,“把血迹留在外面。”
毛骧踉跄着进门,小心地将赵小刀放在榻上。
徐天川关好门,插上门栓,又拉上所有窗帘,才点燃一盏油灯。
“你惹上大麻烦了。”徐天川检查着毛骧的伤势,“吕家的‘黑鸦’死士全城搜捕你,赏金已经涨到八千两黄金。”
毛骧苦笑:“我的命这么值钱?”
徐天川没接话,利落地拔掉他肩上的箭,又处理了腰间的伤口。
当他要查看赵小刀时,少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血沫。
“箭伤加溺水,肺里进了水。”徐天川皱眉,“这孩子是谁?”
“赵三的儿子。”
徐天川的手顿了一下:“赵三?永丰仓案的赵三?”
毛骧点头,从怀中摸出那枚铜钥匙:“他昏迷前给了我这个。”
徐天川接过钥匙,浑浊的眼睛突然精光暴涨。他凑近油灯仔细查看那个“丰”字,手指微微发抖。
“这是...”老人声音发紧,“永丰仓地窖的钥匙?”
“您认得?J
徐天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身从床底拖出一个积满灰尘的铁箱。
打开后,里面整齐排列着数十把各式钥匙。
他取出一把与毛骧那枚几乎一模一样的钥匙,只是柄部刻的是“地”字。
“三年前,皇上密令我调查永丰仓。”徐天川声音压得极低,
“我发现仓廪地下有个秘密地窖,里面堆满了兵甲。
正要深入调查时,突然被调回宫中,紧接着就‘被退休’了。”
毛骧心头一震:“您是说...”
“皇上让我守着那条密道,就是在等这一天。”
徐天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吕家想要造反,不是一天两天了。”
赵小刀又咳嗽起来,脸色已经由白转青。徐天川叹了口气,从药柜取出一包粉末,兑水灌入少年口中。
“我会照顾他。”老人突然说,“这把钥匙...值得我冒这个险。”
毛骧松了口气。徐天川虽然退休多年,但作为前任暗卫统领,他的手段和资源远非常人可比。赵小刀在这里比跟着他安全得多。
“密道还能用吗?”毛骧问道。
徐天川冷笑:“每天都在用。皇上的人每隔三日就会检查一次。”
他指了指厨房,“水缸下面,直通御花园的枯井。口令是‘月照西楼’。”
毛骧点头,起身时却一阵眩晕。徐天川按住他:“你失血过多,至少得休息一个时辰。”
“没时间了。”毛骧咬牙站直,“每耽搁一刻,吕家就离龙椅更近一步。”
徐天川不再劝阻,只是塞给他一瓶药丸:“含在舌下,能撑两个时辰。”
毛骧道谢,正要离开,赵小刀却突然抓住他的衣袖:“大人...地窖里...有名单...”
少年声音微弱但清晰,毛骧和徐天川同时俯身。
“什么名单?”毛骧急切地问。
“投靠...吕家的...官员...”赵小刀说完,又陷入昏迷。
徐天川与毛骧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如果真有这样一份名单,那就是吕家谋反的铁证!
“走吧。”徐天川拍了拍毛骧的肩膀,“这孩子交给我。你专心对付上面的豺狼。”
毛骧重重点头,转身走向厨房。挪开沉重的水缸,露出下面的一块石板。
掀开石板,一股潮湿的冷风扑面而来。狭窄的阶梯蜿蜒向下,消失在黑暗中。
“记住,‘月照西楼’。”徐天川在身后提醒,“错一个字,井口的弩机会把你射成刺猬。”
毛骧没有回头,举起油灯踏入密道。石板在身后合上,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
密道狭窄潮湿,墙壁上长满青苔。毛骧小心前行,每走百步就能看到一个细小的刻痕——那是距离标记。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阶梯开始向上延伸。
前方出现了一堵石墙,墙上有个不起眼的铜环。
毛骧拉动铜环三次,停顿,再两次。石墙无声地滑开,露出另一段向上的阶梯。
阶梯尽头是一口枯井的井壁。毛骧熄灭油灯,在黑暗中摸索到一块凸起的砖石,按了下去。
“何人夜行?”井口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月照西楼。”毛骧回应。
片刻寂静后,一条绳梯垂了下来。毛骧攀爬而上,刚冒头就被两把钢刀架住了脖子。
“指挥使大人?”持刀的侍卫显然认出了他,但刀锋丝毫未动,“请恕罪,规矩不能破。”
毛骧理解地点头,任由他们搜身。
确认没有武器后,侍卫做了个手势,另一人无声地消失在假山后。
御花园在夜色中静谧非常,只有虫鸣声声。
毛骧被带到一座假山前,侍卫按动机关,假山竟然缓缓移开,露出一个向下的阶梯。
“大人在下面等您。”侍卫退到一旁。
毛骧沿着幽暗的石阶缓步而下,潮湿的霉味混合着灯油的气息扑面而来。
地下密室的石壁上凝结着水珠,在火把映照下泛着诡异的光。
密室中央,朱元璋一袭明黄便服端坐在太师椅上。
这位洪武皇帝的面容在跳动的火光中忽明忽暗,锐利的目光却始终如炬。
他手中把玩着一枚玉印,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臣毛骧,叩见陛下。”毛骧跪下行礼,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
“起来吧。”御座上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几分欣慰,“咱就知道吕本那老狐狸困不住你。”
毛骧缓缓起身,目光始终低垂。他简明扼要地汇报了这两个月的遭遇,当提到赵小刀和那把钥匙时,明显感觉到殿内的空气为之一凝。
皇帝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在权衡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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