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的扬州城,青石板路上映着两道交叠的人影。
陈小七背着九儿穿过街巷,脚步匆忙却稳健。
九儿湿透的衣裙不断滴水,在他身后留下一串蜿蜒的水痕。
她的身体轻得可怕,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落叶,唯有那微弱的呼吸喷在他颈后,证明她还活着。
“再坚持一下,快到了。”陈小七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九儿没有回答,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的肩膀。她的泪水混着湖水,浸湿了他的衣领。
丐帮扬州分舵的灰瓦院墙渐渐显现。陈小七刚踏入大门,阿毛就惊呼着迎了上来:“帮主!这是怎么了?九儿她——”
“准备热水、干净衣物和姜汤。”陈小七打断他,径直走向内院,“再去请李大夫来。”
阿毛愣了一瞬,随即转身飞奔而去。
院子里很快骚动起来,丐帮弟子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为突如其来的变故忙碌起来。
厢房内,陈小七将九儿轻轻放在床榻上,这才发现她的嘴唇已经泛青,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九儿?”他轻拍她的脸颊,触手冰凉,“看着我,别睡。”
九儿的睫毛颤了颤,勉强睁开眼。她的瞳孔有些涣散,目光艰难地聚焦在陈小七脸上。
“冷......”她牙齿打颤,挤出一个字。
陈小七心头一紧,迅速扯过被子裹住她,又去解她湿透的外衣。
当他的手指碰到她领口的盘扣时,突然顿住了。
“我......我去叫个女弟子来帮你更衣。”他匆忙起身。
一只冰冷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九儿虚弱地摇头:“别走......就你......”
陈小七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坐回床边:“好。”
他尽量避开视线,动作迅速地完成一切。整个过程他都屏着呼吸,仿佛稍微松懈就会打破某种禁忌。
“帮主,热水来了!”阿毛在门外高声喊道。
“进来。”
阿毛带着两个女弟子抬着热气腾腾的木桶进屋,看到床上的情形后立刻低下头:“李大夫马上就到,姜汤在灶上热着。”
“去拿我的那套干净衣服来。”陈小七吩咐道,“再准备些炭火盆。”
等阿毛离开,陈小七试了试水温,小心翼翼地将九儿抱到浴桶旁:“能自己进去吗?”
九儿摇摇头,眼神已经有些涣散。陈小七咬了咬牙,将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起,轻轻放入热水中。
九儿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别睡着了。”陈小七用布巾蘸了热水,擦拭她的脸颊和脖颈,“李大夫马上就来给你看看。”
九儿微微睁开眼,透过蒸腾的水汽看他:“你......也湿透了......”
陈小七这才注意到自己还穿着那身湿衣服,水渍在地板上积了一小滩。他无所谓地摇摇头:“我没事。”
“会......生病的......”
“我身体比你好。”他勉强笑了笑,继续用热水为她擦拭手臂。
李大夫很快赶到,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为九儿把过脉后,眉头紧锁:“寒气入体,加上惊吓过度,需要好生调养。”
写罢药方又道:“千万不能再受凉,夜里最好有人守着。”
陈小七郑重地接过药方:“多谢李老。”
“只是老夫有一处尚不明白。陈帮主神医之名已传至扬州,怎会叫吾来医治?”
陈小七一听便摇摇头苦笑道,“多谢李老提醒,我才想起我会医术,此人乃吾令妹,一时间慌乱的分寸。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笑着待送走大夫,陈小七亲自抓药回来时,九儿已被安置回床上,穿着他的干净中衣,显得格外娇小。
阿毛正守在床边,见她醒来,欣喜地凑上前:“九儿,你可吓死我们了!到底怎么回事?”
九儿虚弱地笑了笑,正要开口,陈小七大步走进来:“阿毛,去煎药。”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他们二人。陈小七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伸手试了试九儿额头的温度:“还冷吗?”
九儿摇摇头,目光落在他半湿的头发和垂落的碎发上:“小七哥,你也该休息......”
“我不累。”陈小七打断她,起身去倒姜汤。九儿喝了几口突然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待她止住咳嗽抬眼时,突然发现两人距离如此之近,能看清他眼中血丝和眉间刻痕。
不知为何,她心头一酸,眼泪又涌了出来。
“怎么又哭了?”陈小七手足无措地用袖子擦她的眼泪,“哪里不舒服?”
九儿摇头,眼泪却流得更凶。她想起小时候生病,小七哥也是这样守在她床边:“对不起......”
陈小七愣住了:“为什么道歉?”
“我不该......那样对你说话......湖上的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陈小七沉默片刻,轻轻握住她的手:“该道歉的是我。我不该瞒着你阿鲁的事,更不该......让你陷入危险。”
“那个胡小姐......”她犹豫着开口,“她喜欢你。”
陈小七的表情变得复杂:“她父亲是当朝胡惟庸,派她来监视丐帮......”
“所以你们......”
“表面亲近罢了。”陈小七斩钉截铁地说,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虽然她后来似乎动了真情......”
九儿心里一块大石头突然落了地。她抿了抿嘴,掩饰住微微上扬的嘴角。
陈小七突然伸手拨开她额前的碎发:“九儿,你对我来说......很重要。不只是妹妹那么简单。”
九儿心跳漏了一拍:“那是什么?”
陈小七却移开了视线:“你好好休息。”起身时,他似是无意地低语:
“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今生一次擦肩......若按这个说法,我前世定是望穿秋水......”
九儿怔住,她有些不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但隐隐感觉十分重要。
她还想再问,陈小七已转身去拨弄炭火。
待阿毛端来药碗,九儿已被苦得皱眉。
陈小七变魔术似的从袖中掏出一块桂花糖塞进她嘴里:“今早买的,本想和桂花糕一起给你。”
提到桂花糕,两人都想起清晨湖边的不愉快。九儿垂下眼睛问起阿鲁的事,陈小七如实相告。
当九儿抓住他的手要求不再隐瞒任何事时,陈小七郑重应允。
夜深人静时,陈小七独坐床前守夜。九儿在睡梦中抓住他的衣角,他轻轻回握,望着她熟睡的面容陷入沉思。
窗外月光如水,映出他眉间深锁的忧虑——既是对九儿的心意难明,也是对胡襄儿身份的忌惮。
院墙外,一个黑影悄然掠过。陈小七耳朵微动,却未起身。他知道,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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