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随时要倾塌下来。
宋子杰站在府衙廊下,望着檐角滴落的露水,心中愈发不安。
他本是前元旧臣,靠着克扣治河银两,在扬州置办了三进宅院。
当年红巾军起事时,他本有机会抽身,可贪念作祟,总想着“再捞最后一笔”。
谁知转眼间,大元朝廷土崩瓦解,朱元璋的铁骑已踏进应天府。
新朝初立,最忌讳的就是前朝旧吏的贪墨。
宋子杰侥幸躲过第一轮清洗,可他知道,自己并不干净。
宋子杰迈入府衙大门时,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
今日的应天府,气氛格外诡异。
往日熟悉的衙役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几个陌生面孔。
腰佩绣春刀,目光冷峻地扫视着进出之人。
他们虽穿着差服,可那站姿、那眼神,分明是行伍出身。
新朝初立,安插眼线已是常事。
可今日这些人,显然不是寻常盯梢的。
宋子杰强自镇定,朝值房走去。
一路上,他察觉到同僚们的眼神躲闪,连平日最爱凑上来奉承的师爷。
此刻也低着头,假装没看见他。
“不对劲……”
他心里咯噔一下,手心渗出冷汗。
刚进值房,书办便匆匆迎上来,声音压得极低:
“大人,您可算来了!刘同知和赵府丞昨夜被锦衣卫带走了!”
宋子杰手一抖,茶盏“当啷”一声砸在地上。
他强作镇定,问道:“可有说……因何拿人?”
书办摇头:“只说是奉旨行事。”
宋子杰的心沉了下去。
他想起自己前些日子收的那对钧窑花瓶,又想起丐帮送来的“孝敬”,冷汗顺着脊背滑落。
新朝的规矩很严,贪墨六十两便是死罪。
宋子杰虽未明目张胆地贪,可那些“人情往来”,真的能瞒得住吗?
他抬眼望向窗外,发现那几个陌生衙役正有意无意地盯着他的方向。
其中一人甚至微微侧首,似是在听他们说话。
宋子杰猛地合上窗,心跳如鼓。
“大人,您脸色不太好……”书办小心翼翼道。
“无妨。”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只是昨夜没睡好。”
可他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应天府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宋子杰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早已在名单上,只是时辰未到罢了。
衙门外,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宋子杰抬头,只见一队衙役踏着雨水而来,为首的百户手持黄绢,目光冷峻。
“宋大人。”百户站定,声音不带一丝波澜。
宋子杰喉咙发紧,勉强挤出笑容:“这位大人,有何贵干?”
百户没有回答,只是展开手中黄绢,缓缓念道:“奉旨,应天府府尹宋子杰——”
宋子杰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
他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可话未出口,便被两名衙役架住,塞进了一辆黑漆马车。
……
皇宫偏殿的阴冷渗入骨髓。
宋子杰被黑布蒙眼,蜷缩在青砖地上。
嘴里塞着的麻布吸饱了涎水,每一次呜咽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呜...呜...”
黑暗中,一点火光透过蒙眼的黑布由远及近。
油灯的热气灼过他的脸颊,蒙眼的黑布被粗暴扯下。
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他泪水横流,模糊的视线里,毛骧那张刀刻般的脸近在咫尺——
“宋大人,近来可安好啊?”
烛光下,毛骧的瞳孔映着两点跳动的火苗,像极了阎王殿里的索命灯。
宋子杰浑身一颤,裤裆顿时漫开一片湿热。
“啧!”
毛骧皱眉后退半步,靴底碾过潮湿的地砖,
“堂堂三品府尹,竟吓得尿了裤子?”
殿角的铜雀灯突然爆了个灯花,照亮宋子杰惨白的脸。
他哆嗦着抬头,正对上毛骧从怀中抽出的《乞儿时报》——粗劣的纸面上,“应天瘟源”四个大字如刀般扎进眼底。
“本官何罪之有?”
宋子杰强撑着挺直脊背,却见毛骧突然笑了。
“罪?”
绣春刀鞘挑起他下巴,
“半年前工部拨的三万两清淤银子,进了永利船行账房;
“上月瘟疫死了三百零七人,您给按察使的呈报写着‘偶感风寒’...”
刀鞘猛地戳向他腰间鱼袋,
“最妙的是,如今连皇上微服私访通过报纸都知道了丐帮替你收拾烂摊子…替您通河道!”
猛地将报纸甩在他头上,“您这双眼睛,究竟是看不见,还是不愿看?”
宋府尹一脸死相,面报纸砸脸没有丝毫反应。
四处静悄悄的,只传来殿外铁甲碰撞声。
毛骧忽然俯身,热气喷在他耳畔:
“皇上念旧,许您戴罪办差。”
他从袖中抖出玄色圣旨,金粉勾的“赦”字刺得人眼疼,
“若十日内扑灭疫情,下任府尹到职时,尚能保你妻儿老小流放到岭南——否则……”
微臣...领旨...他重重叩首,额头撞出闷响。
待脚步声远去,毛骧猛地推开雕花窗。夜风灌进来,吹散了尿骚味。
“陛下。”
他对着黑暗处躬身。
朱元璋从蟠龙柱后转出,黄袍下摆扫过地上未干的水渍,看着离去的方向:“查实了?”
“永利船行账本藏在秦淮河画舫夹层里,按他小舅子招供,连洪武三年的漕粮银子都——”
天杀的,咱最恨这种在其位不谋其职的人了。
咱更恨的,是用自身的权利剥夺穷人的银子,来贪图享贵。听到这里老朱不由的心里愤愤不平想道。
“剥皮萱草。”
皇帝突然打断,声音比殿砖还冷,
“一家子...送到岭南喂狼。”
毛骧低头称是,瞥见案头报纸上,丐帮长老的画像正被烛泪一点点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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