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天府的路上,宋子杰的官袍早已凌乱不堪,像一面被狂风撕扯的破旗。
他步履蹒跚,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妻儿送往岭南的调令像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让他喘不过气来。
往日威严的府尹大人,此刻却像个醉汉,官帽歪斜。
金丝绦断了一截,随着他的踉跄步伐,像条垂死的蛇尾般摇晃。
突然,一阵刺耳的哄笑声将他从混沌中惊醒。
他茫然抬头,发现自己竟被一群市井小民团团围住,像看猴戏一般指指点点。
“哎哟,这哪儿来的官老爷?怎么跟个叫花子似的?”
一个挑担的脚夫咧嘴笑道,露出满口黄牙。
“看补服该是个三品大员...”
书生捻着衣角沉吟,
“可别是哪个落第疯了的酸秀才?”
这话引得卖炊饼的老汉直拍大腿:
“俺们村就有个这样的!”
“自己缝了身七品鸂鶒补子,天天嚷着要升堂问案哩!”
宋子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怒火瞬间烧红了脸。
他猛地一甩袖子,厉声喝道:
“放肆!本官乃应天府府尹,尔等愚民,竟敢如此无礼!”
气的大手一挥,像赶苍蝇似的驱赶的人群。
这一嗓子非但没镇住众人,反倒像往油锅里泼了瓢冷水,人群“轰”地炸开了锅。
“他就是应天府尹?也没像传闻那样长得人高马大,十分恐怖啊?”
“该死的府尹,你还我爹娘命来!”
“这就是那个传闻只收钱不办事的应天府府尹吗?
“我看到他从皇宫里出来的时候就成了这个样。”
“八成是被皇上给教训了。”
“怎么不处死这个贪官呐!还让他留在这个世上干什么?”
……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四周的目光变得越来越不善。
“尔等要干什么,袭击朝廷命官可是死罪。”
“还不——”,下一句话还没说,所以就突然爆了一口臭鸡蛋。
臭鸡蛋的腥液顺着喉管滑下,黏腻的腐臭在口腔炸开,像吞了一口腐烂的鱼鳔。
他弓着腰干呕,却只能吐出几口酸水,喉头痉挛着,连胆汁都翻涌上来,却终究没能把那团腥臭呕出。
“打死你这个贪官”
“法不责众,乡亲们,冲啊!”
“这狗官被折腾成这副德行,八成是活不了多久了!”
“有仇的报仇,有冤的伸冤,大伙儿一起上!”
人群里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顿时激起一片附和。
几个衣衫褴褛的汉子率先冲上去,照着地上蜷缩的人影就是几脚。
宋子杰闷哼一声,连躲的力气都没了,只能任由拳脚雨点般砸在身上。
有人啐了口唾沫,狠狠道:
“当年你判我爹冤死的时候,可想过有今天?”
又有人抄起块石头,咬牙切齿地逼近:
“若不是你这狗官尸位素餐,我妹妹怎会染上疫病惨死?”
“今天老子要你血债血偿!”
宋子杰瘫在地上,眼神涣散,嘴角渗出血丝,却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了。
随着场面越来越混乱,宋子杰趁机溜走,像条丧家之犬般从人群缝隙里爬出,手脚并用往外挪。
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官袍被扯得稀烂,活像个逃荒的乞丐。
刚溜出几步,身后突然炸开一声吼——
“人呢?!”
“在那儿!狗官要跑!”
宋子杰浑身一颤,再也顾不得体面,撒开腿就往应天府狂奔。
鞋跑掉了一只,他索性甩了另一只,赤着脚在青石板上踩得啪啪响。
身后人群怒吼着追来,烂菜叶、臭鸡蛋嗖嗖飞过,砸在他背上,溅开一片腥臭。
应天府大门前,两个衙役正嗑着瓜子闲扯。
“哎,你瞧那边,咋跟赶年集似的?”
“嚯!谁家倒霉蛋被追成这样?哎等等……”
“那衣裳咋看着像官服?”
“我滴娘!那不是宋大人吗?!”
“我们去帮忙?”
“你没脑子啊!”
“我们在这儿就是混口饭吃,用得着拼命吗?”
“光凭这架势,刚过去恐怕就要被生撕了。”
“还不赶紧,快关大门,保命要紧”
“啊?!啊对,啊对!”
两人手忙脚乱去推门,朱红大门吱呀着缓缓闭合。
宋子杰眼见生路将断,嘶吼着猛冲过去,在门缝只剩一尺宽时,一个鱼跃扑了进去——
“咚!咚咚!”
他刚飞滚进门,外头便传来雨点般的砸门声。
整扇门震得簌簌落灰,门闩咔咔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撞开。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门外的喧闹声才渐渐散去。
宋子杰瘫在院子里,喉咙里拉风箱似的嗬嗬喘气,嘴角血沫子混着泥灰往下淌。
“嘶……呃!”稍一放松,全身的伤便火烧般疼起来。
他蜷成只虾米,眼前一阵阵发黑,终于熬不住昏死过去。
主簿提着衣摆慌慌张张跑来,跺脚喊道:
“快抬去侧厢房!请大夫!——”
“哎哟这官帽都踩扁了……”
“来人,扶府尹到侧房休息,快请大夫。”主薄见事赶紧吩咐道。
“记得,走后门儿。”
等大夫为其包扎上完药后,还在那儿啧啧称奇
“老夫行医多年,第一次见到,断了右腿,左腿骨裂,竟能跑得比常人还快。”
——时间分界线——
日落傍山之际,宋子杰才悠悠转醒,想到白日遭遇,暗骂一声:这群奸民!
却又不禁后怕,知道这次再不能糊弄了。
“李主簿!”他朝门外急唤。
李主簿匆匆赶来:“大人有何吩咐?”
“近日可有什么大事?”
“全城都在热议丐帮之事。下官每日都买《乞儿时报》,这几日头版全是丐帮的消息。”
宋子杰心头一动,想起毛骧砸在自己脸上的报纸:“快取来给我看!”
他快速翻阅着报纸,目光在“瘟疫”、“陈帮主被囚”、“长老”、“分裂等字眼间游走,忽然拍案而起:
“有了!”
“李主簿,快去把丐帮的马长老悄悄地邀请过来,说有要事商谈。”
深夜的应天府衙内,马仁如约而至。
推开沉重的雕花木门,他不由得怔在原地。
“大人为何要躲在屏风后面?”
马仁拱手问道,目光在昏暗的厅堂里搜寻着。
“咳咳...本官偶感风寒,不便见客。”
屏风后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声音里透着几分狼狈。
宋子杰暗自咬牙。
他总不能说自己回府时被一群暴民追打得像丧家之犬吧?
好不容易才从陛下求可怜换到了妻儿老小的性命。
但这事要是传到陛下耳中,怕是九族都要受牵连。
“马长老,”他强作镇定地转移话题,“你上次说要城西码头?”
马仁眼睛一亮,却仍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大人明鉴...”
“可以给你,”屏风后的声音突然变得锐利,“但有个条件。”
马仁心头狂跳,强压住喜色:“请大人示下。”
“简单说,朝廷下了死命令。”
宋子杰的声音带着寒意,
“十日之内必须控制住疫情。”
“你们丐帮那个陈小七,我要他协助抗疫。”
“这...”
马仁的笑容僵在脸上。
虽然用个陈小七换码头稳赚不赔,但丐帮三位长老共治,他一人做不了主。
听着马仁迟迟没有答应,语气不由得重了几分。
“嗯?!”屏风后传来茶盏重重搁在案上的声响,
“这可是军令状!本官若完不成,临死前定要拉整个丐帮陪葬!”
马仁额头渗出冷汗。
一声长叹后,宋子杰语气稍缓:
“只要助我渡过此劫,一年之内,丐帮在城西想怎样都行。”
厅内一片寂静,马仁才垂首不语,指节捏得发白。
“既然马长老不吭声,那便是默认了。”
“那在下,先谢过马长老了。”
话音未落,忽地抬高嗓音:“李主簿,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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