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茂蹲在胡家药行后门的石狮旁,屏住呼吸。
按照陈小七的谋划,此刻胡惟庸应该已经看到了那封伪造的“丐帮内部密信”,
上面详细记载了丐帮仓库中囤积的大量药材,以及准备在江西商队入城后低价抛售的计划。
胡家药行的后门猛地打开,胡惟庸一身素色直裰,腰间玉带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位当朝右相虽已年过五旬,却步履稳健,目光如炬。
他站在台阶上,晨风吹动他的胡须,像一柄出鞘的剑。
“备轿,去城南药市。”胡惟庸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
阿茂看着胡家的轿子匆匆离去,这才从石狮后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露水。
计划的第一步已经成功,现在要看胡惟庸如何接下来这场戏了。
城南药市早已人声鼎沸。
江西商队的到来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商人们围着新到的货车,七嘴八舌地询问价格。
“黄连什么价?”
“苍术有多少?”
“听说丐帮要抛货?是真的吗?”
商队领队周掌柜被问得满头大汗,他刚从安庆府赶来,对南京城内的行情一无所知。
一个瘦小的身影挤过人群,是陈小七安排的“托儿”——麻子。
“哎呀呀,我昨儿个亲眼看见惠民药局的人往丐帮仓库运药!”
麻子操着浓重的山西口音,声音大得半个市场都能听见,
“丐帮那些叫花子手里压着的药材,少说能供半个南京城用三个月!”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直裰的商人当即变了脸色。
早听说惠民局今春要平抑药价
胡家这般吃进,莫非得了风声?
角落里戴六合帽的老行商突然拍案而起:
“诸公还坐着作甚!没见应天府贴出告示要平抑江南药价?”
“三月里松江府那场时疫,各州县可都还缺着药材呢!”
“怪不得胡家这两天疯狂收购!”
“这是要崩盘啊!”
“赶紧把手里的货出了吧!”
周掌柜的脸色变得煞白。
他这次带来的二十车黄连,是江西巡抚特批的救灾药材,
本想着到京城能卖个好价钱,没想到刚进城就遇到这种局面。
“周掌柜,”
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挤到前面,正是伪装成徽州药商的丐帮弟子。
“我手上有五十石上好苍术,您看...”
“什么价?”周掌柜像抓住救命稻草。
那名徽州“药商”伸出五根手指:“比市面高七成。”
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
周掌柜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这个价格高得离谱,
但如果真如传言所说丐帮要抛货,现在不卖以后可能更糟。
就在此时,一阵骚动从市场入口传来。胡惟庸的轿子到了。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胡惟庸缓步下轿,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周掌柜身上。
“周掌柜,远道而来辛苦了。”胡惟庸的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
“本官代表朝廷收购你所有治瘟疫的药材,按市价加三成。”
这个价格比这位徽州“药商”开的低得多,但有朝廷背书,风险小了很多。周掌柜明显动摇了。
那边“徽州药商”露出一脸着急样子:“胡相爷,这不合规矩吧?我们徽州商会先...”
“规矩?”胡惟庸轻笑一声,“你开的价比市面高七成,这又是什么规矩?”
听到话后,一脸语塞,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胡惟庸不再理会他,转向周掌柜:
“周掌柜,南京城内瘟疫肆虐,朝廷急需这批药材救灾。”
“你若卖给这些囤积居奇的奸商,耽误了救灾,这个责任...”
话未说完,周掌柜已经连连作揖:“胡相爷明鉴,小人愿将药材全部售予朝廷!”
徽州“药商”气得浑身发抖,他身后几个其他地方的药商代表也面露愤色。
一个福建口音的商人忍不住站出来:“胡相爷,您这样搞,以后在朝堂上...”
“朝堂?”
胡惟庸冷哼一声,目光如刀,
“你们要让我在朝堂上混不下去?”他突然提高声音,
“来试试!试试我有没有脾气?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整个市场鸦雀无声。
胡惟庸的官威震慑了所有人。那几个商人被骂得面红耳赤,却不敢再出一言。
“所有药材,按市价加一成,今日交割。”
胡惟庸一锤定音,“再有哄抬物价者,以扰乱市场论处!”
商人们面面相觑,最后只能皱着眉头,接受了这个远低于预期的价格。
他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脸上写满了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南京城的夜幕降临,秦淮河畔的灯火次第亮起。
但在皇城司的暗房里,几盏油灯将几个身影投射在墙上,如同皮影戏中的剪影。
锦衣卫千户将一份密折双手呈上:“陛下,这是今日城南药市的详细记录。”
朱元璋接过密折,就着灯光细看。
这位开国皇帝已年近六旬,但目光依然锐利如鹰。
他身旁的太子朱标安静地站着,眉宇间带着几分忧色。
“陈小七...胡惟庸...”朱元璋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一个丐帮帮主,一个当朝右相,倒演了一出好戏。”
朱标小心地问道:
“父皇,胡惟庸此举虽有压制奸商之功,但借朝廷之名压价收购,是否...”
“标儿,”朱元璋打断他,“你以为胡惟庸真在乎那几车药材?”
朱标一怔。
朱元璋将密折递给他:
“仔细看。江西商队入城前,胡家已经收购了往年三倍的药材。”
“现在市价被压低,谁最得利?”
朱标恍然大悟:
“胡惟庸早有计划!他先高价收购囤积,再借朝廷之名打压市价,等价格跌到谷底再...”
“不错。”朱元璋冷笑,
“陈小七想算计胡惟庸,却不知自己也是棋子。”
蒋瓛低声道:
“陛下,丐帮与胡家似有勾结。陈小七虽设计抬高市价,但最后...”
“不。”
朱元璋摇头,
“胡惟庸这老狐狸,可是给自己披了件金丝袈裟——”
“他以这次瘟疫的由头,借朝廷的名义,来‘平抑药价’,暗地里却抽三成利钱。”
“陈小七更绝,如今满大街的丐帮子弟都在传唱儿歌,
什么‘胡家仁义广施药,活命恩情比天高’,把胡惟庸捧成了万家生佛。
这下好了,胡相爷‘爱民如子’的名声算是彻底架在火上烤——
他想在药价冲到顶峰时抽身?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夜色中的南京城:
“继续监视。朕倒要看看,这场戏还能唱出什么花样。”
朱标犹豫了一下:“父皇,要不要警告一下胡惟庸?他这样利用朝廷名义...”
“不必。”朱元璋的目光深沉,
“让他演。演得越精彩,越能看清他的真面目。”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
南京城的万家灯火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观察,多少双手在幕后操纵。
权力的游戏,从来就不只在朝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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