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秦淮河畔的丐帮总舵。
“帮主,城南又死了十七个弟兄!”
一个满脸麻子的中年乞丐闯进议事厅,汗水和尘土在他脸上冲出几道沟壑,
“这瘟病又加重了,已经蔓延到三个分舵了!”
陈小七坐在高背椅上,双脚还够不着地面。
他放下正在翻阅的账册,稚嫩的脸上显出与年龄不符的沉稳:“马香主,先喝口水。”
“喝什么水!”马香主一掌拍在桌上,“帮里乱成这样,您还在这看账本?刘长老在时——”
“刘长老在时,”陈小七轻声打断,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视对方,“可曾教过你,进总舵议事要先报门帖?”
马香主一愣,脸上横肉抖了抖。议事厅里几个执事弟子悄悄交换眼色。
“阿茂。”陈小七唤道,“把前日我让你准备的东西拿来。”
片刻后,阿茂带着几个年轻弟子搬来几口大缸,里面盛着浑浊的药水。
“这是...”马香主皱眉。
“石灰水掺了艾草。”
陈小七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缸前,
“从今日起,所有进出总舵的弟子,衣物必须在此浸泡半个时辰。各分舵也要照此办理。”
他转向厅内众人,声音清亮:
“我已将帮众分为三组——清洁组负责烧水煮衣,采买组筹措药材粮食,巡逻组维持秩序。
每组由一名执事带领,每日向我汇报。”
“帮主,”一个驼背老乞丐犹豫道,“这般兴师动众,恐怕...”
“赵伯,”
陈小七走到老乞丐跟前,踮脚拍了拍他枯瘦的手背,
“您还记得我六岁那年,您教我唱的莲花落吗?‘三月瘟神过长江,十户人家九户丧’——
这次瘟疫若不及时制止,死的就不止十七个弟兄了。”
老乞丐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低头:“帮主思虑周全。”
“马香主。”
陈小七转向仍在愠怒的中年汉子,
“你熟悉城南地形,就由你负责采买组的调度。记住——”
他忽然压低声音,“尤其要盯紧粮铺的孙掌柜,那老狐狸最爱在灾年哄抬米价。”
马香主瞪大眼睛,显然没想到这小帮主连这等市井细节都了如指掌。
他抱拳的手势不自觉地恭敬了几分:“属下明白。”
夜幕降临,陈小七独自在厢房揉着发酸的手腕。
桌上摊着刚画好的防疫区域图,墨迹未干。
“七哥。”阿茂轻叩门扉,“按您的吩咐,已经派人盯着马香主了。”
陈小七点头:“他今日反应如何?”
“起初不服,后来见您分配给他的都是油水足的差事,脸色就好多了。”阿茂顿了顿,
“不过...他私下说您乳臭未干,全靠刘长老余威压人。”
烛光下,陈小七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由他说去。对了,那‘三不三要’的口诀传下去了吗?”
“传下去了!”阿茂突然笑起来,
“弟兄们都说好记——不喝生水、不食腐物、不聚众赌钱;
要勤洗手、要熏艾草、要报病情。连三岁小乞儿都会背了!”
陈小七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即又凝重起来:“水牢那边...”
“疤脸绝食两天了。”阿茂压低声音,“嚷嚷着要见刘长老。”
“给他送碗肉粥,就说...”陈小七指尖轻叩桌面,“就说刘长老特意嘱咐,要他保重身体。”
阿茂会意,正要退出,忽听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帮主!不好了!”一个少年乞丐慌慌张张冲进来,
“西城分舵有人闹事,说咱们扣了他们的救济粮!”
陈小七眉头一皱:“具体怎么回事?”
“他们...他们说您规定的隔离区是变相囚禁,今早打伤了咱们三个巡逻弟子,还抢了两车粮食!”
阿茂怒道:“反了他们!我这就带人——”
“慢。”陈小七抬手制止,“闹事的是哪些人?”
“领头的是个叫铁头李的,以前跟过疤脸...”
陈小七眼中精光一闪:“备马,我亲自去。”
“这太危险了!”阿茂急道,“您刚当上帮主,万一——”
“正因为我是新帮主,”
陈小七已经披上外袍,“才更该让他们看清楚,现在是谁在当家。”
——空间分界线——
西城破庙前,火把照亮了数十张愤怒的面孔。
一个膀大腰圆的乞丐站在粮车上,正煽动人群:
“那小崽子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把咱们关在这等死?”
“说得好!”陈小七清亮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后方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小帮主独自骑着驴车而至,身后竟无一人护卫。
铁头李一时语塞,随即冷笑:“帮主大人亲自来送死?”
陈小七勒住马缰,环视众人:“我不是来治罪的,是来道歉的。”
人群一阵骚动。铁头李愣住:“你...你耍什么花样?”
“隔离区的粥棚,本该每日三次供食。”
陈小七声音诚恳,
“但这两日药材紧缺,我抽调了部分人手去采药,导致供食延误。这是我的过失。”
一个老妇人颤声道:“我孙子发烧两天了,连口热粥都...”
“婆婆,”陈小七下马走到她跟前,“您孙子在哪?我带了退烧的草药来。”
铁头李见状,从粮车上跳下:“少在这假仁假义!弟兄们——”
“李大哥。”陈小七突然转向他,
“三年前你在码头替一个卖唱女出头,打断了个税吏的腿——这事我一直记得。”
铁头李僵在原地:“你...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你去年冬天把仅有的棉袄给了一个冻僵的小乞儿。”
陈小七走近一步,“这样的好汉,不该被当枪使。”
铁头李脸色变了又变,终于闷声道:“...那你说怎么办?”
“第一,立即恢复供食,加派大夫巡诊。”
陈小七提高声音,
“第二,凡自愿回隔离区的,每人多发三日口粮。第三...”他看向铁头李,
“请李大哥担任西城巡逻副使,监督防疫措施。”
人群安静下来。铁头李盯着这个还不到自己腰高的孩子,突然单膝跪地:“...属下遵命。”
——时间分界线——
一个月后,疫情渐缓。
总舵庭院里,陈小七正在听各分舵汇报。比起刚继位时,他面色憔悴了许多,但眼神更加锐利。
“启禀帮主,”马香主恭敬道,“按您的吩咐,我们在各码头设了检疫关卡,染病者已减少七成。”
赵伯补充道:“老朽按您给的方子熬制出的‘大蒜素’结合了云娘所遗留丢下来的药方。
“效果奇佳,连应天府衙都派人来讨要。”
陈小七微微颔首:“不可懈怠。阿茂,水牢那边...”
阿茂凑近低语:“疤脸今早试图传信出去,被咱们的人截获了。信是写给刘长老的。”
“果然。”陈小七冷笑,
“把信原样送去刘长老,再添一句——就说疤脸思念成疾,请求长老回总舵主持大局。”
“您这是要...”
“钓鱼。”小帮主眯起眼睛,“也该让咱们的‘闭关长老’活动活动了。”
正说着,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七哥哥!”一个五六岁的小乞儿举着风车跑进来,“你看!赵伯给我做的!”
陈小七脸上的冷峻瞬间融化。他蹲下身接过风车:“小豆子,今天背‘三不三要’了吗?”
“背啦!”孩子脆生生地背诵起来,漏风的门牙让口诀显得格外可爱。
众人不禁莞尔。马香主忽然叹道:“帮主,说句掏心窝的话...起初我以为您太小,现在才明白,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处。”
“哦?”陈小七挑眉。
“孩子不会说谎。”
马香主挠挠头,
“您说隔离是为了大家好,就真是为了大家好。”
“咱们这些老油子,反而总把简单事情想复杂了。”
陈小七转动着手中的风车,轻声道:“马叔,其实我也说谎。”
“啊?”
“我说三位长老是闭关疗伤。”风车在阳光下投下旋转的影子,“但真相是...”
众人屏息。
“真相是,”小帮主露出狡黠的笑容,“他们确实在闭关——闭门思过。”
满堂哄笑中,陈小七望向窗外。
秦淮河上波光粼粼,乌云早已散尽。这场风雨,他终究是挺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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