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过去了一些日子。
清晨的薄雾中，熟悉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蒸笼里飘出的包子香气与糖炒栗子的甜香交织在空气中。
青石板路被晨露洗得发亮，连往日积灰的招牌都焕然一新。
曾经空荡的街角如今又挤满了挑担的货郎，他们的扁担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与疫病肆虐时死寂的街道形成鲜明对比。
最令人称奇的是，连最易积水的西市路口都看不见半点垃圾。
城隍庙前的乞丐老赵头面前堆着新蒸的炊饼，裹着红纸的铜钱在破碗里摞成小山。
“使不得使不得”他连连摆手，却挡不住痊愈的张家媳妇硬塞来的腊肉，那家的孩子上月差点就...
晨钟刚响过三声，东市的布幌子已经齐齐展开，药铺门前的长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茶楼里说书人醒木的脆响——
“啪！上回说到......”
连护城河边的老柳树都抽出了新芽，嫩绿的枝条垂在水面上，像是要洗净疫病留下的最后一丝阴霾。
青石板路上积水映着淡蓝的天。
八岁的丐帮帮主陈小七晃着脑袋，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鹿皮靴踢着路上的小石子。
“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哟——”
他拖长了调子，腰间玉牌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乞丐也摇头晃脑地学着唱，三人排成一列，在渐渐热闹起来的街市上显得格外扎眼。
转过醉仙楼拐角时，陈小七突然刹住脚步。
前方绸缎庄门口，一队身着藏青劲装的侍卫正簇拥着个熟悉的身影。
那女子穿着月白色襦裙，发间一支银簪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云娘？”陈小七揉了揉眼睛。
女子闻声回头，杏眼里先是疑惑，继而迸发出惊喜。
“小七？”
她快步走来，却在距离三步时被侍卫拦住。
云娘皱眉挥退他们，上下打量着眼前头戴青玉冠、腰系莲花令牌的小男孩，“你...这是...”
陈小七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丐帮第三十二代总帮主陈小七，见过云姑娘。”
他像模像样地抱拳行礼，袖口金线绣的莲花纹若隐若现。
云娘噗嗤笑出声，眼角泛起细纹：
“一个月不见，小乞丐变总帮主了？”
她伸手想揉陈小七的脑袋，却被灵巧地躲开。
“这话该我说才对。”陈小七歪头打量她身后的侍卫，“云姑娘如今排场不小啊。”
云娘笑容僵了僵，瞥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借一步说话？”她指向不远处茶楼二楼的雅间。
陈小七会意，转身对两个小跟班吩咐几句，孩子们点点头跑开了。
茶香氤氲的雅间里，云娘亲自斟了杯雨前龙井推到陈小七面前。
“先给你赔个不是。”她指尖摩挲着杯沿，“那日借完橘子突然消失，实在身不由己。”
陈小七捧着茶杯暖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宫里人？”
云娘手指一颤，几滴茶水溅出。她苦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原本想着到山里避避风头，等事情过去再出来。”
“谁承想，在山里才待了两天，就被一群人送到了宫里。
皇帝要求我给马皇后治病，说治不好不准走。
好在，我还是能出来了。只不过，就像你看到的，身边随时都有护卫跟着。”
“那宋之杰那边儿什么情况？”
陈小七原本还是有些担心的，但听到她这些话之后顿时便放心了下来。
废话，他除非是活够了，否则怎么可能会袭击宫里带刀侍卫。
突然想起阿茂之前说过，宋志杰在疫情期间曾花5000两银子雇佣丐帮维持秩序。
以宋志杰那睚眦必报的性格，就算没有橘子这档子事，疫情过后他也一定会找上门来算这笔账。
“民不与官斗。”这是自古流传下来的一句话。
既然存在就有他的道理，在现代人们可能以法律作为保护维护自己的权利，而在古代这句话就是绝对的天理。
一想到自己丐帮与应天府府尹结下的梁子，陈小七整个人都蔫儿吧了。
“哟，你怎么了？”云娘看的陈小七突然听着听着就愁眉苦脸起来了，不由得问道。
“没什么，就是......”陈小七把阿茂当临时长老在任期间，与应天府府尹宋之杰发生的事，告诉了云娘。
云娘听到后，愣了一下。随后反倒噗嗤一笑。
陈小七看到有些急道，“我说的是真的，你笑什么？”
听到此话后云娘反倒笑的更大声了，随机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你呀！真的是为了疫情的事忙糊涂了。”
“宋子杰早就在我入宫的第二天就被处决了，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
陈小七听到后不由得一愣，转而大喜。高兴的问道，“真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顿了顿道，
“那天那名接我入宫的头头，可是把宋子杰他们一家亲自拽到我面前进行的处决。”
云娘回忆着当时的场景，不由得又啧了一下嘴。
“好啦好啦，不说这个啦~”
云娘摆了摆手，眼睛突然亮晶晶地看向陈小七，
“诶，你快告诉我嘛！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是怎么把疫情控制住的呀？”
“光靠我留下的那张不完整的方子肯定不够的...你到底用了什么妙招嘛？”
她踮起脚尖凑近陈小七，眨巴着大眼睛试图从他的眼神里找出答案。
“也没什么，主要两个方面，一是我掌控了整个丐帮先进行了‘三不三要’的口诀宣传，也就是——
不喝生水、不食腐物、不聚众赌钱；要勤洗手、要熏艾草、要报病情。”
陈小七放下茶杯，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
“尝尝？城南王婆新做的桂花糕。”
他掰开糕点，露出里面暗红色的馅料，
“第二，我试着用你那留下来的残方结合我的‘大蒜素’效果出奇的好，染疫的兄弟们烧了三天就好了。”
“大蒜素？”云宁心头一跳，突然想起在御医殿查到的资料。
如果这法子真是陈小七想出来的...她不由得心跳加快，脸颊微微发热。
一个八岁的小娃娃哪来这么多医术见识？除非...《天完医典》真的在他手上！
云娘手中的桂花糕碎成两半。她死死盯着陈小七：“你怎么知道这个做法的？”
“唔......”陈小七歪着头回忆，“当然是书上......”他忽然警觉地住口，“你问这个干嘛？”
雅间内突然安静得可怕。云娘缓缓放下糕点，从袖中抽出一方丝帕擦了擦手。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小七，”她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孩子，“那本书现在在哪？”
“烧了。”他耸耸肩，“跟染疫的衣物全烧了。”
“呜...怎么会这样嘛...”
云娘听完顿时瘪起了小嘴，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
她“啪”地一声把脸蛋埋进臂弯里，趴在桌上抽抽搭搭地哭诉：“完不成师傅的嘱托了...我太没用了啦...”
小小的肩膀随着啜泣一耸一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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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可使不得！”陈小七顿时慌了神。他最见不得姑娘家掉眼泪，更何况在这礼教森严的古代，若是被人瞧见这番情景，怕是要说他轻薄无礼了！眼见着四周投来的目光越来越多，陈小七急得直搓手。
“莫哭了，那书里的内容我都记在脑子里，得空便教你。”他压低声音急道。
“当真？！”云娘闻言立刻仰起泪痕未干的小脸，破涕为笑地望着他，“多谢小陈师傅！”
“糟了...”陈小七暗自叫苦，想起张无忌他娘那句“越漂亮的姑娘越会骗人”，果然不假。
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只得捏着鼻子认了——横竖也没说定何时教不是？
正此时，楼下护卫的喊声传来：“云姑娘，时辰到了！”
云娘忙从怀中取出一枚那枚“药王谷”令牌塞给陈小七：
“仓促间备不齐拜师礼，这个权当信物。待下回...”
话未说完，她已抄起桌上的桂花糕，像只蝴蝶般翩然离去，只留下一串银铃般的声音：“走啦！下回我自会寻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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