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程墨收徒 破庙夜话 【求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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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陈小七蹲在秦淮河畔的石桥上,将手中的银锭对着初升的太阳反复端详。

银锭在晨光中若隐若现,让他想起昨日的场景。

“帮主,时辰到了。”

小六子扯了扯他的衣角,身后十几个小乞丐已经排成一列。

这些孩子最大的不过十二三岁,最小的才六七岁,破衣烂衫却都挺直了腰板——

这是陈小七当上帮主后立下的规矩。

“走”

陈小七把银锭往怀里一揣,带着丐帮弟子浩浩荡荡穿过早市。

卖炊饼的王老汉见状,忙不迭包起几个隔夜的冷炊饼塞过来:

“小七爷,今日又要去会那些酸丁?

陈小七接过炊饼分给孩子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让他们再开开眼。”

转过三条街巷,远远就看见国子监外墙下聚着七八个书生。

为首的正是昨日咳血的张文远,此刻正拿着本《四书章句》与同伴争论,苍白的脸上泛着病态的红晕。

“哟,张公子今日气色不错啊!”

陈小七故意拖长了声调,手腕一翻,那锭银子便在他指间灵巧地转了个圈,

“昨儿个咳得那么厉害,今日倒有精神在这儿讲学?要不要咱们再赌一局?”

银子在晨光下划出一道雪亮的弧线,引得路过的卖花姑娘都驻足观望。

书生们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鹌鹑,方才还高谈阔论的嘴全都僵在了半张的状态。

张文远手中的《四书章句》“啪”地合上,书脊在他青筋暴起的手指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你......”他刚开口,喉间突然涌上一阵腥甜。

慌忙掏出帕子掩住口鼻,却见素白的绢帕上顷刻绽开一朵刺目的红梅,那血色在阳光下竟显出几分妖艳。

小六子适时地怪叫一声:“哎呦喂!张公子这是把心肝脾肺都咳出来啦!”

引得周围的小乞丐们哄笑成一团。有个胆大的甚至学着书生们平日作揖的模样,怪模怪样地鞠了一躬:“晚生拜见咯血状元!”

陈小七把银子往空中一抛又稳稳接住,似笑非笑地看着张文远铁青的脸色:

“怎么?张公子昨日不是还说,要让我这等贱民见识什么叫‘圣贤文章’?”

他故意把“贱民”二字咬得极重,“今日又见了真金白银,反倒要做缩头乌龟了?”

“小乞丐休得猖狂!”一个蓝衫书生拍案而起,“别以为有皇上...”

“李兄慎言!”张文远急忙打断,眼神飘向街角——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几个做百姓打扮的汉子,腰间却隐约露出刀的轮廓。

陈小七敏锐地注意到这个细节,心中一动。他故意将银锭在书生们眼前晃过:

“怎么?昨日不是挺能说么?今日又见了银子反倒哑巴了?”

小六子适时地插嘴:“帮主,他们准是怕了!昨儿个还说咱们要饭的...”

“闭嘴!”陈小七作势要打,眼中却带着赞许。

这番做派引得路过的卖花姑娘掩嘴轻笑,更让书生们脸上挂不住。

最终,张文远铁青着脸拽走同伴。陈小七望着他们踉跄的背影,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这些书生看似光鲜,实则比乞丐还畏首畏尾。

“走,听书去!”

陈小七将银子收回怀中,带着孩子们转向城东。

聚贤茶楼的飞檐在朝阳下泛着金光,说书人沙哑的嗓音远远传来:

“...那范进听得自己中了,往后一跤跌倒,牙关咬紧,不省人事...”

茶楼里爆发出一阵哄笑。陈小七猫着腰溜到窗下,听见有个书生在感慨:“咱们十年寒窗,倒不如个疯子...”

“李兄慎言。”另一个声音劝道,“那小乞丐不过是个消遣。听说胡相爷已经...”

话音戛然而止。陈小七正待细听,忽然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茶楼伙计叉腰站在窗前:“臭要饭的,滚远点!惊了里头的贵客,你担待得起吗?”

陈小七抹了把脸,正要理论,忽听茶楼里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且慢。”

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拄着竹杖走出来。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直裰,虽然破旧却干净整洁。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头顶——

光秃秃的没有一根头发,却顽固地保留着前朝的发式。

茶楼里顿时安静下来。几个书生交换着眼色:“是程疯子...”

“那个前朝遗老...”

程墨对众人的窃窃私语充耳不闻,弯腰看着浑身湿透的陈小七:“你就是那个要考科举的小乞丐?”

陈小七点点头,忽然发现老者的眼睛格外清亮,像是暴雨过后的天空,澄澈得不似老人。

“为什么想考科举?”老者问,声音很轻,却莫名让人无法忽视。

茶楼里传出嗤笑声:“还能为什么?讨皇上欢心呗!”

陈小七充耳不闻,直视程墨的眼睛:“为了更好的活着,不为大事所波及而苦苦挣扎。”

程墨愣了一下,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连竹杖都在地上敲得咚咚响:

“好!好一个‘更好的活着’!”他止住笑,正色道,

“老朽程墨,前朝...不,元朝至正年间的举人。你若真想学,明日卯时来城隍庙后的小破屋找我。”

茶楼里顿时炸开了锅。一个书生失手打翻了茶盏,茶水在桌上漫延:“程疯子要收徒?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茶楼伙计脸色大变:“程先生!您可是发过誓不再...”

“闭嘴!”程墨厉声喝道,转向陈小七时语气又温和下来,

“记住,带两刀纸、一支笔,还有...”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那锭银子。”

话未说完,茶楼里冲出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人:

“程先生!胡相爷有请!”他身后跟着两个衙役,腰间牙牌上“中书省”三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夜三更,陈小七躺在破庙的草堆上辗转难眠。

月光透过残破的屋顶,在地上画出斑驳的影子。

小六子蜷缩在旁边,梦里还在咂摸着白天讨来的半块炊饼。

“帮主真要跟那疯子学?”黑暗中,“酸秀才”抱着酒壶幽幽开口。

这个五十多岁的老乞丐是帮里唯一识字的,总爱讲些才子佳人的故事换酒喝。

陈小七没答话,摸出银锭在月光下转动。

银光流转间,他忽然注意到锭底除了户字,还有道极细的刻痕——

像是被人用指甲刻意划出的十字。

这枚银子是朱元璋因陈小七协助重创十二生肖而立功,龙心大悦,特命人从内库取出的赏赐银两。

“那程墨...”酸秀才凑过来,酒气喷在他耳边,

“元朝时在江浙行省当过六品照磨,洪武二年大清洗时,是宋濂亲手从名单上勾掉的。”

陈小七心头一跳:“宋濂?就是那个...”

“嘘!”酸秀才突然捂住他的嘴。庙外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

陈小七的手猛地攥紧银锭,冰凉的金属棱角陷入掌心。

从门缝望去,月光下,黑衣人腰间的牙牌若隐若现,分明是日间那个中书省的人!

忽然,远处传来马蹄声,黑衣人匆匆离去。

掰开酸秀才的手,“刚才名黑衣人我认识,是我中午见到的那名中书省的人”。

“怪事...”酸秀才不知何时凑到身后,“白日里那中书省的人,看着像是涂节。”

“涂节?”

“胡惟庸的心腹。”酸秀才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

“三年前还是个小吏,如今却...”他突然噤声,指着巷口——

几个锦衣卫正在下马,为首的赫然是毛骧。

更夫的梆子声适时响起,陈小七缩回阴影里。

怀中的银锭突然变得滚烫,他隐约意识到,自己似乎卷入了一个比乞丐与书生的赌约更大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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