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外人头攒动,百姓们交头接耳,铁掌帮与丐帮弟子泾渭分明地站在两侧。
自陈小七被捕的消息传出,这场好戏的看客便越聚越多。
二堂内,新任应天府尹宋礼端坐案前,惊堂木却迟迟未落。
这桩案子本该在正堂审理,但他特意选了这处僻静所在。
屏风后隐约飘来龙井清香,案几上摆着的不是寻常的朱砂砚台,而是一套汝窑天青釉茶具。
“带人犯陈小七!”
衙役马三宝押着陈小七入内,手腕上那根麻绳早松了三分。
将陈小七带入指定地点后,按暗地里使了个眼色,表示已转交给刘三。
陈小七目光扫过堂上陈设,心中已然明了——
这哪是审案,分明是场精心布置的茶会。
“陈小七,”宋礼声音不疾不徐,“有人告发丐帮在皇城根下行迹可疑,还卖毒辣椒害人性命,你可知罪?”
刘一手立刻跳出来:大人!刘三母亲就是被辣死的!按《大明律》
陈小七突然看向堂下跪着的刘三:“刘三兄弟,令堂到底是因何去世?”。
刘三浑身发抖,想起刚才马三宝送来的药,还有那句“你娘若知道,定不愿你昧良心”。他
突然重重磕头:“大人!小的作伪证了。我娘是得了风寒,铁掌帮说若不作证就不给银子买药...”
堂下顿时炸开了锅。铁掌帮的人脸色铁青,刘一手更是面如死灰。
“来人!,去刘三家看看情况是否属实?”
不多时,官差回来禀报,“大人,情况确实如刘三所言。”
宋礼点头表示明白,惊堂木一扣:
“刘三!依《大明律》本应杖一百、流三千里!但本府细查:
其一,所得银两全用作母医药
其二,当堂首告实情
更念尔孝心可悯——今减杖三十,准尔回家守孝。
待母终老后,自赴江防营效力赎罪!”
刘三赶忙叩谢,谢大人开恩。
挥手让刘三退下后,又朝着陈小七问道:“那皇城下行迹可疑,该如何解释?”
陈小七不慌不忙拱手:“敢问大人,状告者何人?可有真凭实据?”
宋礼朝马三宝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从袖中抽出一封匿名信:
“昨夜塞在衙门鼓下的。”信笺展开,歪歪扭扭写着“丐帮夜探宫墙”六个大字。
陈小七险些失笑——这栽赃手段未免太过拙劣。
“大人明鉴,”他忽然正色道,“在下的确去过皇城根。”
满堂哗然。刘一手激动得验尸刀“当啷”落地:“大人!他认罪了!”
宋礼却眯起眼睛:“所为何事?”
“卖辣椒。”陈小七从怀中掏出油纸包,
“宫里采办太监尝过丐帮特制的辣椒酱,特意约在角楼交易。”
他故意压低嗓音,“这事...皇上也是知晓的。”
丐帮确实与宫里做起了辣椒买卖,但区区调味之物,怎会真入朱元璋的眼?
不过是陈小七借势唬人罢了——他赌的就是这帮官吏绝不敢亲自去问皇帝真假。
最后五个字轻若蚊呐,却似惊雷炸响。刘一手面色瞬间惨白——
他这等老吏最清楚“皇上知晓”四字的分量。
“荒唐!”刘一手强撑喝道,“你一介草民...”
陈小七突然转身,衣袂翻飞间,腰间金光乍现。
刘一手的呵斥戛然而止——那块鎏金腰牌上的五爪龙纹,在阳光下刺得他双目生疼。
宋礼适时轻咳:“刘仵作,验尸才是你的本分。”
转向陈小七时,语气缓和三分:“你说宫里有约,可有凭证?”
“有。”陈小七取出张笺纸,“这是采办公凭,盖着司礼监的印。”
刘一手夺过公凭就要查验,突然“哎哟”一声——纸上竟沾着辣椒粉,辣得他涕泪横流。
马三宝憋笑憋得肩膀直抖,这分明是陈小七方才暗中做的手脚。
“刘仵作这般热心,”陈小七故作关切,
“不如帮我验验这辣椒?听说有人往里头掺巴豆粉。”
刘一手闻言手一抖。这事他确实参与过,铁掌帮给的银锭还在他炕席下压着呢。
宋礼看出端倪,惊堂木轻叩:陈小七,你方才说皇上知晓此事?
堂内霎时静可闻针。陈小七上前三步,声音压得极低:
“上月皇上微服私访时尝过辣椒酱,还与在下立了赌约。”
他故意露出腰牌龙纹,“赌约未成前,草民不敢妄言。”
这赌约自是子虚乌有,但陈小七笃定无人敢问。
宋礼目光在腰牌上停留片刻,突然扬声道:“刘仵作!本官记得你说过,辣椒与巴豆同食会致命?”
正揉眼的刘一手浑身一颤:“确...确有这个说法。”
“那好。”宋礼突然拍案,“取辣椒与巴豆来,当堂验看!”
小九机灵,立即从门外丐帮弟子手中接过备好的材料。
刘一手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操作。当混合粉末触及验毒银针时,针尖果然泛黑。
“大人请看!”刘一手如获至宝,“确有毒物!”
陈小七却不慌不忙:“敢问刘仵作,银针遇何物会变黑?”
“这...”刘一手额头沁汗,“硫磺..还有...”
“还有鸡蛋。”陈小七掏出一颗熟鸡蛋,剥开在银针上一蹭,针尖立黑。
“鸡蛋能使银针变色,可你我日日食用,可曾见谁中毒?这不过是阴阳相感之理。”
“辣椒亦是如此,其性烈如火,与银相激自然生变,此乃天道常理,岂能妄断为毒?”
刘一手急道:“那巴豆总是毒药!”
“巴豆可入药,多用于通便。”陈小七冷笑,“你觉得我会蠢到把巴豆粉掺进辣椒?”
宋礼暗自颔首。这年轻人步步为营,既自证清白,又反将一军。他故作沉吟:“如此说来,是有人栽赃?”
“栽赃与否另说。”陈小七突然提高声量,
“但刘仵作方才验毒的手法,怕是连《洗冤录》都未读过吧?”他夺过验尸刀,
“真验巴豆该取胃内容物,岂有直接混粉末之理?”
刘一手面如死灰。这套说辞本是铁掌帮教他糊弄外行的,不想遇上个行家。
马三宝适时插话:“大人,属下前日见刘仵作从铁掌帮后门出来...”
“血口喷人!”刘一手暴起欲扑,却被陈小七伸脚绊倒,摔了个嘴啃泥。
混乱中,他袖中掉出个绣着铁掌标记的钱袋。
堂下顿时议论纷纷。宋礼见火候已到,惊堂木重拍:
“刘一手受贿作伪证,革除仵作之职,杖三十!铁掌帮栽赃构陷之事,本府自当详查严办。至于陈小七......”
宋礼指尖轻叩惊堂木,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堂下:
“虽情有可原,然私近宫禁终究......”话音悬而不落,恰让堂外铁掌帮众人听得真切。
陈小七会意:“草民愿捐三罐辣椒酱给衙门膳堂,以儆效尤。”
宋礼唇角微扬:“准了。退堂!”
众人散去后,宋礼独留陈小七于后堂。
茶香氤氲中,府尹亲手斟了杯明前龙井:“陈帮主好手段。”
陈小七接过越窑青瓷盏,腰牌彻底暴露在烛光下:“大人明察秋毫。”
二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窗外,马三宝哼着小调,手里掂着刘一手掉落的钱袋——
那“铁掌帮标记”的绣纹,分明和刚才门外铁掌帮弟子腰间挂的一模一样。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