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呼啦啦地穿过县衙书房,书桌上的烛火跟着晃个不停。陆云逸坐在桌前,手里还拿着那本发黄的县志,可眼睛根本没看上面的字。窗外,乌云像发了疯似的翻滚,整个青阳城好像都被压得没了喘气的劲儿。
他慢慢合上那本册子,站起来,脚步拖沓地走到窗边。黑夜里,那双绿幽幽的眼睛早没了影子,可被人盯着的感觉还赖着不走。他心里“咯噔”一下,明白这青阳城绝对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第二天,天还没全亮,县衙正厅就点上了灯。陆云逸披上衣服出来,把幕僚和差役都叫到一起商量事儿。昨晚的事儿让他一晚上都没睡踏实,今天说啥都得弄清楚青阳这些乱事儿到底是咋回事儿。
大厅里,每个人的脸都跟铁板似的。师爷王德海站在左边,头发胡子全白了,人瘦得像根竹竿,可眼睛亮得像星星。他是上一任知县留下的老差役,对青阳的事儿门儿清,大家都叫他“活县志”。
“昨儿晚上老虎跑到城里叼了猪,老百姓吓得不行。”陆云逸一开口就直奔主题,“我就问一句实在话,青阳咋成了这副德行?”
大伙都低着头,谁也不吱声。只有王德海轻轻叹了口气,拱了拱手说:“大人既然想听实话,那小的就冒个险直说。”
陆云逸点了点头。
王德海慢慢往前走了两步,声音压得低低的:“青阳这乱子,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要说为啥变成这样,还得从‘三大祸害’说起。”
“三大祸害?”陆云逸眉毛往上一挑。
王德海慢慢地点了点头,声音闷得像敲鼓:“头一个就是倭寇。几年前,他们占了青阳附近的山林,抢村子、烧房子、杀人,老百姓遭老罪了。多亏上一任知县调兵去打,才把他们赶跑了。”
“第二个就是老虎闹得凶。”他停了一下,眼里闪过害怕的光,“一百多头老虎住在山里,白天睡觉,晚上出来害人抢牲口,连官道都给堵了,公文都送不出去。这些畜生好像挺聪明,老是躲开猎户设的陷阱,还有人亲眼看见它们排着队走,跟军队似的。”
陆云逸的眉头越皱越紧。
王德海接着说:“至于第三大祸害……”他的话突然停住,犹豫起来,“这祸害比前两个还难对付,还邪乎——是邪神祭祀。”
这话一出来,大厅里的空气好像都冻住了。
“邪神祭祀?”陆云逸装作没事儿似的问。
王德海又点了点头,声音更小了:“听说,青阳山里有座古庙,供着一个没名儿的邪神。每个月圆之夜,就有老百姓偷偷跑去拜,又是送牲口,又是上香,甚至……还送人。”
“瞎扯!”一个年轻差役忍不住喊出来,“哪有这种事儿,就是些糊涂百姓瞎传。”
王德海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语气硬邦邦的:“你要不信,自己去查。这十来年,想查这事儿的官员,不是在家里突然死了,就是莫名其妙地没了踪影。”
大厅里一下子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陆云逸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说:“这么说,你们就眼睁睁看着这三害胡作非为,也不往朝廷报?”
王德海苦笑着说:“大人不知道,报了又咋样?朝廷要是派兵来打,那些老虎早躲进深山了;要是封了古庙,老百姓又都跪着求别动手。官府没办法,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云逸慢慢站起来,在大厅里走来走去,眼睛亮得像火把:“既然这样,上一任知县咋能安稳地坐那么久?”
王德海轻轻摇了摇头:“上一任知县早些年亲自去过那古庙,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管事儿了,整天喝酒写诗,门都不出。直到去年冬天,突然死了,死相可吓人了,嘴角流血,眼睛瞪得老大,好像见了啥特别可怕的东西。”
陆云逸心里猛地一震,脸上却一点儿没表现出来。
“现在青阳就像快被吹倒的房子。”王德海叹着气说,“老百姓怕老虎,不敢种地;商人怕邪神,不敢进城;县库里没钱,兵器破破烂烂,连弓箭都不全。再不想办法,这县城就得变成鬼城了。”
陆云逸慢慢转过身,看着大伙,眼神坚定得像石头:“我陆某虽说上了年纪,可志气没丢。既然当了这儿的父母官,就得为老百姓说话。这三大祸害,我一个一个收拾。”
王德海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然后低下头,好像在想啥事儿。
商量完事儿,大伙一个一个往外走,只有王德海没动地方。
“大人。”他小声说,“您要是真想弄清楚真相,不如先去城西的李家庄看看。那儿的李员外,可是个关键人物。”
陆云逸眼睛眯了眯:“哦?”
王德海点点头:“这人给县衙捐过不少钱,表面上是个大好人,其实跟山里的老虎还有古庙祭祀都有关系。就是没人敢动他。”
“为啥?”
“因为他背后……有人。”王德海意味深长地看了陆云逸一眼,然后告辞走了。
陆云逸站在原地,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第二天辰时,陆云逸带着两个贴身差役,骑马去了李家庄。
一路上,地里全是荒草,偶尔看见几户人家,门都关得死死的,院墙破破烂烂。路过一片松林的时候,远远地传来一阵怪鼓声,节奏慢得让人心里发毛。
差役脸一下子变白了:“大人,这是……古庙那边祭祀的鼓声。”
陆云逸抬头一看,树林里雾气腾腾的,隐隐约约有个黑影从林子里走出来,个儿挺高,步子迈得稳稳当当,就是看不清脸。
他心里一紧,催着马往前走:“什么人?”
那人没搭理他,反倒加快脚步往林子里跑。
陆云逸刚要追,差役一把拉住他:“大人不能追!这林子晚上闹鬼,白天也尽是怪事,咱赶紧走。”
陆云逸没说话,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那片松林,眼神里多了几分严肃。
大半天后,他们到了李家庄。
李员外热情得不得了,摆了一大桌酒菜,说话客客气气的,态度好得没话说。吃饭的时候,大家有说有笑,可就是没提那些敏感的事儿。
要走的时候,李员外一直把他们送到门口,笑着说:“大人刚来青阳,好多事儿还不熟。改天再来,我给您好好准备酒菜,慢慢聊。”
陆云逸笑着点点头:“那就麻烦李员外了。”
两个人眼神一对,好像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回去的路上,差役忍不住问:“大人,您觉得这李员外能信不?”
陆云逸轻轻一笑:“他信不过,但他肯定知道点儿啥。”
差役不太明白。
陆云逸望着远处,声音平平淡淡的:“他等着咱们去找他,说明他知道咱们要干啥。他愿意露点儿口风,说明他也在试探咱们。这种人,有时候比敌人还难缠。”
话刚说完,前面突然传来一阵急急忙忙的钟声。
钟声是从县衙那边传来的,又短又急,好像出了天大的事儿。
陆云逸马上勒住马,调转马头,撒开缰绳就往回跑。
身后,那片松林深处,一双幽绿色的眼睛又冒了出来,在晨光里闪着吓人的光。
钟声还在“当当”地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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