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齿轮的嗡鸣声里,陆天策的拇指在菜叶边缘反复摩挲,叶肉被搓出半透明的褶皱,露水顺着指缝渗进掌心。
他望着门外来来往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先听见黄忠的皮靴碾过碎石的声响——这位老将军总爱把护腕系得死紧,金属扣环相撞时会发出细碎的咔嗒。
人齐了。孙武的声音像浸过凉水的丝线,陆天策抬头,看见军师正将揉皱的鸡毛信展平,指节抵着案几上的羊皮地图,韩将军出现的时机,恰在汉尼拔与亚历山大因假契约互撕的第七日。他的指尖点在地图上两军交火的位置,前日您让西施散布的亚历山大私吞三分之一矿脉的谣言,昨日已传到汉尼拔帐下。
陆天策忽然笑了,菜叶被他揉成一团塞进袖袋:孙先生是说,韩信在等咱们把水搅浑?他扯了扯领口,后颈的冷汗已经结成薄凉的盐粒,上次他说真正的游戏现在才开始,怕不是要借咱们的手,再给那两个疯子添把柴火?
有此可能。孙武的目光扫过墙角的传讯石——西施的虚影正从石面浮起,发间珠钗随着她的动作轻颤,方才我让情报组盯着韩信的落脚处,她的声音像春夜的细雨,他派了三个斥候往西南方向去,那片林子有支游荡的无主部队,领头的是罗马的克拉苏旧部。
陆天策的手指在案几上敲出急促的鼓点。
西南方向是矿脉的外围,但若韩信联络的是克拉苏旧部...他忽然想起半月前截获的密报——克拉苏残军最擅长挖地道,他想抄咱们的矿脉后路?
不。西施摇头,虚影的指尖划过传讯石表面,石中浮现出几行潦草的标记,克拉苏旧部的粮草三天前被山贼劫了,韩信给他们送了二十车粟米。她抬眼时,眼尾的胭脂晕开淡淡红痕,粟米袋上印着汉字——和您上个月卖给匈奴的粮车同款。
陆天策突然拍案,震得案上的茶盏跳了跳:好个借刀杀人!
他让克拉苏旧部以为粮是咱们送的,等他们动手劫矿,汉尼拔就会把账算在咱们头上!他摸着下巴嘿嘿笑起来,眼底却淬了冰,既然他爱看戏,咱们就给他加段戏中戏。
您是说...孙武的眉峰动了动。
伪造地图。陆天策从袖中摸出张泛黄的羊皮纸,边缘还沾着草屑——这是方才在遗迹外捡的,在矿脉西南方向标个假的核心矿点,再往地图里夹半片咱们的军印。他指节敲了敲案几,韩信拿到地图,肯定会让克拉苏旧部去挖假矿;等他们挖空了山发现上当,火就该烧到韩将军头上了。
妙。黄忠突然开口,手按在腰间的弓囊上,弦梢的羽毛被他摸得发亮,不过得让这地图不小心落到韩信手里。老将军的眼角爬上笑意,末将让小崽子们在他必经的溪水里丢个木匣,里头装地图和半块碎玉——您上月赏我的那套,摔碎的那块正好能用。
陆天策冲他竖起拇指,转身对传讯石里的西施道:阿施,麻烦你让情报组放风,说我最近总盯着西南方向的山看。他挤了挤眼,要带点愁眉苦脸的劲儿,像在发愁矿脉不够挖似的。
西施的虚影轻笑出声,珠钗轻颤:知道了,我让春桃扮成卖茶女,在韩信常去的酒肆掉块帕子——帕子角上绣朵野菊,和您袖袋里的菜叶子一个味儿。
好极!陆天策拍得案几嗡嗡响,忽然又顿住,侧耳听了听洞外。
远处的喊杀声比方才更响了,金属交击声裹着粗野的骂声撞进洞来,看来亚历山大和汉尼拔的架越打越凶了。他望向黄忠,汉升,带三百弓手去遗迹东侧的高地。他指了指地图上两座对峙的山包,等他们打累了往回撤,咱们的箭雨就该不小心落到汉尼拔的后队里了。
黄忠的手在弓柄上一扣,皮靴碾得碎石哗哗响:末将这就去。他转身时,箭囊擦过门框,一支雕翎箭当啷掉在地上——那是陆天策上月亲手刻的,箭尾还留着刀刻的坑字。
陆天策弯腰捡起箭,指尖抚过那个歪歪扭扭的刻痕,忽然听见洞外的风里飘来极轻的脚步声。
不是黄忠的皮靴声,不是斥候的麻鞋声,是种像羽毛扫过青石板的、极缓极沉的响动。
他猛地抬头,看见月光把一道影子投在青铜门上——那影子的腰间悬着剑,眉峰如刀刻,和半个时辰前消失的那道玄色身影,分毫不差。
洞外的喊杀声突然哑了,像被谁掐住了喉咙。
陆天策握着箭的手微微发颤,袖袋里的菜叶碎渣蹭着掌心,凉得像韩信方才说话时,落在他后颈的那滴月光。
青铜门被月光镀成银霜,那道玄色身影在阴影里站定,腰间铁剑的流苏垂落至膝头,正是方才消失的韩信。
他的目光扫过洞内乱作一团的羊皮地图、沾着菜渣的袖袋,最后落在陆天策攥着雕翎箭的指节上——那支箭尾刻着坑字的箭,像根刺扎进他眼底。
陆村长好手段。韩信开口时,声线冷得像淬过冰的铁,假矿脉、伪军印、连粟米袋都要做戏,你当这是戏台子?他的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因用力泛白,三日前我在溪边拾到木匣,还当是天助我也;方才听春桃那小丫头在酒肆说陆村长愁矿脉,倒让我想起二十年前在淮阴,有个卖糖人的老头总把破糖人藏在筐底,偏要等你蹲半天再掏出来。
陆天策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早该想到,能让刘邦都忌惮三分的兵仙,怎会看不出这点小伎俩?
方才还在得意的戏中戏,此刻倒成了对方手里的刀。
他捏着箭杆的指尖沁出薄汗,面上却堆起笑:韩将军这是要兴师问罪?
咱们可没动您半粒粟米——
住口。韩信打断他,玄色衣摆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你让克拉苏旧部以为粮是你送的,是想借我手消耗他们;我让他们去挖假矿,是想借你手引汉尼拔上钩。他突然抽出半寸剑锋,寒光映得洞中火把忽明忽暗,可你偏要在地图里夹半片军印,是要坐实陆氏借刀的名声,好让我替你背这口黑锅?
洞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陆天策余光瞥见黄忠的影子从东侧山包闪过去——老将军定是带着弓手就位了。
他深吸一口气,袖袋里的菜叶碎渣蹭得掌心发痒,脑子里转着三个念头:拖延时间等黄忠布好箭阵、让孙武想对策、千万别让韩信看出自己方才的慌乱。
韩将军这话说的。他故意踉跄两步,扶着案几直喘气,您看我这小身板,能背得动汉尼拔的怒火?
方才还和孙先生说,要不把矿脉分您三成——
分矿脉?韩信冷笑一声,突然扬手。
洞外顿时响起金铁交鸣,是他带来的士兵撞开了寨门。
陆天策听见竹篱被撞断的脆响,还有士兵粗重的喘息:将军,外围陷阱清了!
孙先生!陆天策猛地转头,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
孙武正弯腰捡起地上的鸡毛信,指腹快速扫过信上的朱砂标记——那是他方才用暗号写的西南林有伏兵。
军师的眉峰突然舒展,指尖重重叩在地图上的鹰嘴崖:汉升的弓手在东侧高地,可引韩信军往崖底退!他抓起案上的火折子,阿施,让春桃去放烟!
三长两短,通知伏兵撤到崖边!
西施的虚影在传讯石里瞬间消散,只余珠钗轻颤的脆响。
黄忠的声音从洞外远远传来:末将明白!紧接着是箭囊晃动的哗啦声,还有他特有的粗嗓门:小崽子们!
箭往崖边射!
留半支给老子点引线!
陆天策突然笑出声。
他抄起案上的茶盏,啪地砸向洞门——这是和守在门外的亲兵约好的暗号。
门外立刻传来梆子响,三声急,两声缓,像极了夜巡的更夫。
韩信的士兵顿了顿,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扰乱了节奏。
陆天策!韩信的剑又抽出三寸,你以为靠这些小伎俩就能——
韩将军,您看那是什么?陆天策突然指向韩信背后的天空。
月亮被乌云遮住半边,有火星子从东侧山包窜起来,像条赤练蛇往鹰嘴崖方向爬。
韩信下意识转头,陆天策趁机对孙武使了个眼色。
军师立刻弯腰抓起半袋粟米,顺着墙根撒向洞外——这是给伏兵的标记,粟米粒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条引路的银线。
放陷阱!孙武的声音陡然拔高。
洞外传来咔嗒连声,是预先埋在竹篱下的绊马索被触发。
韩信的战马前蹄扬起,士兵们的呼喝声混着马嘶炸成一片。
陆天策看见黄忠的弓手从高地上探出身,箭簇在月光下闪着冷光——不是要伤人,是要射断崖边的藤条。
哗啦啦——数根碗口粗的藤条应声而断,崖顶的碎石簌簌往下掉。
韩信的士兵正往前冲,突然被绊马索绊倒,又被滚下来的碎石砸得人仰马翻。
陆天策趁机抄起方才那支刻着坑字的箭,对准韩信的脚边射过去——箭尾的羽毛擦过对方的靴面,扎进土里时还在颤动。
韩将军,这箭送您当见面礼。他扯了扯皱巴巴的衣领,笑得见牙不见眼,您看这坑字刻得咋样?
比您当年受的胯下之辱,可精致多了。
韩信的眉峰狠狠一拧。
他挥剑斩断脚边的箭杆,玄色衣摆被崖底的风卷起,露出腰间挂着的半块碎玉——正是黄忠不小心丢在溪水里的那块。
陆天策的心跳漏了一拍:原来韩信早把碎玉带在身上,方才的识破,怕也是他戏里的一环?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炸开刺耳鸣响。
像是金属摩擦玻璃的尖啸,又混着电流的噼啪,震得洞中火把直晃。
陆天策捂住耳朵抬头,看见月亮周围浮起淡蓝色的光雾,像有人往水面撒了把碎银。
机械音就是从那光雾里传来的,带着电流杂音:警告!
检测到未知信号干扰,请立即撤离该区域...
韩信的动作顿住了。
他望着天空的光雾,眼底闪过一丝困惑——这抹困惑稍纵即逝,很快被冷硬的警惕替代。
他猛地收剑入鞘,对士兵吼道:撤!转身时,玄色衣摆扫过陆天策脚边的碎玉,带起一阵风,把案上的羊皮地图吹得哗哗响。
陆天策,你的运气不会永远这么好。他的声音混着渐远的马蹄声,下次再见面,我要的就不是矿脉了。
陆天策望着他消失在夜色里,后背重重撞在洞壁上。
孙武递来一杯凉茶,他接过来猛灌一口,凉得牙根发酸。
洞外的喊杀声不知何时停了,只剩鹰嘴崖下碎石滚落的声响,还有天空中那团淡蓝色光雾,像双眼睛盯着地面。
孙先生,那光雾......他抹了把嘴角的茶渍。
和上月矿脉深处的异动很像。孙武的指尖敲了敲案几,居里夫人说过,矿脉里的青铜齿轮可能连接着什么古代装置。他望着洞外的方向,方才机械音的位置,正对着咱们新挖的西矿道。
陆天策的手指在案几上敲出急促的鼓点。
他想起半月前居里夫人在矿洞捡到的金属碎片,表面刻着和游戏登录界面一样的星图;想起三天前矿工说深夜听见齿轮转动的声音,比平时响了三倍。
他摸了摸袖袋里的菜叶碎渣,突然站起身:备灯,我要去西矿道。
现在?孙武挑眉。
现在。陆天策扯了扯皱巴巴的衣领,那光雾来得蹊跷,韩信又突然撤退......他望向洞外的矿脉方向,月光下,西矿道的洞口像只黑洞洞的眼睛,得让居里夫人看看,那矿脉里到底藏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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