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灯的光晕在岩壁上摇晃,陆天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条扭曲的黑蛇贴在潮湿的石壁上。
他摸了摸后颈黏腻的冷汗,喉咙里又痒又涩——西矿道的空气比想象中更闷,混合着铁锈味和青苔的腥气,直往鼻腔里钻。
慢着。居里夫人突然停步,矿灯的光斑扫过脚边。
陆天策差点撞上去,抬头就见她蹲下身,戴着手套的指尖轻轻拂过地面一道极浅的划痕。两天前我来测矿脉磁场时,这里还没有这条印记。她的声音像块冷却的金属,边缘有新的摩擦痕迹,应该是金属器物拖过留下的。
陆天策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想起三天前矿工说的齿轮转动声,想起韩信腰间那半块碎玉——原来从那时候起,就有人在矿道里悄悄动作了?
他摸了摸袖袋里被揉皱的菜叶(方才出门时张飞硬塞的,说探矿辛苦,饿了嚼两口),喉咙里突然泛起股绿意,像是被人攥住了后颈。
继续走。居里夫人已经站起身,矿灯往更深处照去。
岩壁上的反光突然变了,不再是矿石特有的幽蓝,而是...金属?
陆天策眯起眼,就见前方十米处的岩壁像被切开的蛋糕,露出半扇青铜色的门。
门沿刻着歪歪扭扭的符文,有些像游戏登录界面的星图,有些却像他小时候在爷爷旧书里见过的甲骨文。
就是这里。居里夫人的呼吸声突然重了些,矿灯几乎贴在门上。
她戴手套的手指划过符文凹陷处,这些纹路是能量导槽,门后应该是个闭合的空间。她侧耳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有低频震动,和之前矿脉里检测到的磁场波动频率一致。
陆天策的心跳快得像擂鼓。
他掏出腰间的短刀,刀尖轻轻敲了敲青铜门——闷响过后,门缝里渗出一线幽蓝的光,像活物似的沿着导槽爬动。我就说...他刚要开口,门后突然传来齿轮咬合的咔嗒声,吓得他差点把矿灯摔了。
门开的瞬间,两人同时后退半步。
呈现在眼前的是个圆形石室,中央立着台一人高的机械装置。
主体是深灰色金属,表面布满螺旋状的凹槽,顶端嵌着块暗哑的水晶。
最诡异的是装置四周的墙壁——密密麻麻刻满了人名,陆天策一眼就看见曹操司马懿,还有几个他不认识的外文名字,其中一个用金漆描边的,赫然是汉尼拔。
这是...居里夫人的声音发颤,她伸出手又缩回,能量传输装置。她指着装置底部的环形轨道,这些凹槽是用来引导能量流的,顶端的水晶应该是接收端。她绕着装置转了半圈,突然顿住,看这里。她的指尖点在装置侧面一道细缝上,和我在矿脉里捡到的金属碎片吻合。
陆天策凑过去,就见细缝边缘有块缺口,形状和居里夫人之前给他看过的碎片严丝合缝。也就是说,这装置之前被拆过?他摸着下巴,谁拆的?
韩信?
还是
陆天策!
洞外突然炸响的喊杀声像盆冷水兜头浇下。
陆天策猛地转头,就见矿道口涌进十多个穿黑甲的士兵,为首的指挥官头盔下露出半张阴鸷的脸——是汉尼拔的亲卫队长,他上次在贸易会上见过。
果然藏了好东西。指挥官抽出佩剑,剑尖指向陆天策,汉尼拔大人说过,你这种只会捡便宜的村长,根本不配碰核心秘密。他挥了挥手,给我拆了那装置!
陆天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转头看向居里夫人,后者正死死盯着装置,手指在身侧攥成拳。你去启动装置!他吼道,我拖——
不用。居里夫人突然扯下手套,按在装置顶端的水晶上。
她的手腕上还戴着实验室的橡胶护腕,此刻被水晶渗出的蓝光映得发亮,这装置需要生物电激活,我来更快。
放肆!指挥官的剑已经刺到眼前。
陆天策本能地矮身翻滚,后背重重撞在岩壁上。
他摸出袖袋里的菜叶(现在已经揉成菜泥了),突然听见破空声——一支羽箭擦着指挥官的耳朵钉在石壁上,箭尾还在嗡嗡颤动。
黄老将军!陆天策抬头,就见黄忠站在矿道口的石堆后,弓弦拉得满月。
他身后跟着二十多个持盾的士兵,盾面绘着陆天策的村徽,在火光下泛着暖黄。护好装置!黄忠的声音像敲钟,我给你们半柱香!
喊杀声更近了。
陆天策爬起来,看见居里夫人的额头已经渗出冷汗。
水晶的蓝光越来越亮,装置底部的齿轮开始转动,发出低沉的轰鸣。还差...三秒。她咬着唇,能量回路正在闭合...
指挥官的剑刃劈在陆天策身侧的石壁上,火星溅到他脸上。
他反手抓住对方手腕,用膝盖顶向对方小腹——这招还是张飞教的,说是种菜时对付偷菜贼的好办法。
指挥官闷哼一声,陆天策趁机推开他,踉跄着扑向装置。
启动了!居里夫人突然松手,后退两步。
装置顶端的水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照得整个石室亮如白昼。
陆天策眯起眼,就见水晶表面浮现出流动的字符,像是某种古老的代码。
他刚要凑近看,就听见装置内部传来更剧烈的齿轮转动声,比之前响了十倍。
快退!黄忠的声音穿透喊杀声。
陆天策拽住居里夫人的胳膊往后跑,刚冲出石室,就听见身后传来轰的一声。
他回头望去,青铜门正在缓缓闭合,而装置顶端的水晶,此刻正泛着诡异的红光,上面的字符流动得越来越快,像是...在输入什么信息。
陆村长!一个士兵从矿道口跑来,敌军退了!
黄忠将军说他们像是接到命令,突然撤了。
陆天策抹了把脸上的汗,转头看向居里夫人。
她的护腕被水晶灼出一道焦痕,眼睛却亮得惊人。那装置连接着游戏的核心系统。她的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发颤,刚才的字符...是系统日志。
陆天策刚要问,就听见装置方向传来滴的一声。
两人同时转头,就见闭合的青铜门缝里,渗出一线幽蓝的光——这次的光里,似乎映着一行模糊的字迹,像被风吹散的雾,看不清楚。
那是...陆天策刚迈出一步,光突然消失了。
矿道里重新陷入黑暗,只剩他们的矿灯在岩壁上摇晃,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两条交缠的蛇。
居里夫人摸出怀表看了眼时间,又抬头望向洞外——那里的天空,那团淡蓝色的光雾不知何时散了,只留下月亮孤独地挂着,像枚被擦得发亮的银币。
该回去了。她轻声说,但...今晚过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陆天策盯着那扇闭合的青铜门,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韩信离开前说的下次要的不是矿脉,想起装置墙壁上汉尼拔的名字,突然觉得袖袋里的菜泥不再黏腻,反而像团烧红的炭,烫得他手指发疼。
洞外传来马蹄声,是黄忠的士兵在清理战场。
陆天策深吸一口气,转身往矿道口走——他知道,今晚的发现只是开始。
当那装置重新启动的瞬间,某些被掩盖了很久的真相,已经开始松动了。
而此刻,在闭合的青铜门后,那台机械装置的水晶表面,一行血红色的字符终于清晰浮现:
第999次轮回重启倒计时——
青铜门后的红光随着的字符浮现而骤然收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咽喉。
陆天策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袖袋里那团菜泥正随着心跳渗出汁液,在布料上洇开深绿的痕。
滴——
机械装置突然发出蜂鸣,闭合的门缝里迸出刺目的蓝光。
陆天策被晃得眯起眼,就见那团蓝光在半空凝结成半透明的光屏,流动的字符突然重组,一行金色的大字像烧红的铁水般烙进视网膜:欢迎来到幻想三国终极试炼,所有玩家需完成最终任务才能解锁世界秩序。
矿道里的虫鸣戛然而止。
陆天策的后槽牙咬得发酸,喉结动了动——三天前在村口老槐树下,他还和诸葛亮算着今年秋粮能多换几车盐;五天前被司马懿的商队截胡铁矿时,他蹲在草垛后啃冷馒头骂娘;可此刻看着光屏上的字,那些鸡毛蒜皮突然变得遥远,像上辈子的事。
哈!他突然笑出声,笑声撞在岩壁上又弹回来,惊得角落里的蝙蝠扑棱棱乱飞。
居里夫人被他吓了一跳,护腕上的焦痕蹭过装置外壳,金属立刻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原来是个大型游戏副本啊!陆天策抹了把脸上的汗,指节敲了敲自己太阳穴,难怪曹操那老匹夫为块破玉跟我掀桌子,难怪汉尼拔的亲卫队长跟疯狗似的钻矿道——合着大家都在抢通关进度呢!
村长。
清越的女声从矿道口传来。
陆天策转头,就见西施从阴影里走出来,月白裙角沾着星点泥渍,发间的青玉簪子却依旧端正。
她手里攥着卷染了墨香的绢帛,指尖微微发颤:方才截获亚历山大的飞鸽传书。她展开绢帛,月光漏进矿道,照得上面的字迹泛着冷光,他联合了南境的铁血战盟、东海的商海阁,还有...司马懿的残部。
陆天策的笑僵在脸上。
他接过绢帛的手顿了顿——绢帛边缘有焦痕,是西施用密火焚毁前抄录的,这姑娘为了送情报,怕是又在敌营屋顶趴了半宿。试图夺取控制权...他念出最后一句,喉间像塞了块烧红的炭,终极试炼的控制权?
居里夫人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
她的实验服前襟沾着矿尘,却挡不住眼底的灼热:装置在响应。她指向光屏,金色大字下方正滚动着绿色代码,刚才的轮回倒计时应该是系统错误提示,现在主程序在自我修正。她从随身的牛皮包里摸出黄铜制的检测仪,触头刚贴上光屏,仪器就发出尖锐的蜂鸣,这些代码里有加密协议,我需要半小时破解。
够。陆天策把绢帛塞回西施手里,指腹蹭过她发间的青玉簪——这是上个月他用三车瓷器从西域商人那换的,当时西施红着脸说太贵重,现在倒成了她在敌营的信物。你回村,让诸葛亮把粮库加三重岗哨,张飞带人去后山水潭设伏。他压低声音,亚历山大的人可能从水路摸过来。
西施点头,转身时裙角带起一阵风,吹得光屏上的代码晃了晃。
陆天策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矿道口,突然想起三天前这姑娘蹲在灶房帮厨,被张飞的辣椒呛得掉眼泪——现在倒成了能把情报塞进敌军鸽囊的主儿。
密码破解率37%。居里夫人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她的检测仪屏幕跳动着数据流,额角的碎发被静电吸得翘起来,这装置连接着游戏服务器的核心节点,破解后能读取所有玩家的任务进度。她突然抬头,眼睛亮得惊人,包括...轮回的真相。
陆天策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摸出袖袋里的菜泥——现在已经彻底成了绿糊糊的一团,却意外地带着股清冽的菜香,像张飞在菜园里挥着锄头喊这茬白菜能卖五车盐的劲头。破解。他说,声音比自己想象中更稳,不管里面有什么,我们都得先攥在手里。
代码滚动的速度突然加快。
居里夫人的检测仪发出滴的长鸣,屏幕上的数字跳到99%。
陆天策感觉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像是有双眼睛正透过光屏盯着他——从矿道深处,从游戏之外,从无数次轮回的尽头。
叮——
清脆的提示音炸响在矿道里。
光屏突然膨胀成一人高的光墙,无数星点从中迸发,像被打翻的银河。
陆天策下意识护住居里夫人,却见那些星点没入她的检测仪,没入他的袖袋,没入岩壁上的每道裂痕——连黄忠清理战场的喊杀声都被吸了进去,只剩一片诡异的寂静。
终极试炼已开启。
机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震得陆天策耳膜发疼。
他抬头,就见矿道顶端的岩层裂开蛛网状的缝隙,月光被染成血红色。
一道直径三米的光束穿透裂缝,像把烧红的剑直插装置所在的石室。
光束所过之处,岩壁蒸腾起白雾,陆天策的皮肤被烤得发烫,却连退一步的力气都没有——那光束里有股牵引力,像无形的手攥住他的脊椎,往光里拽。
居里夫人的检测仪啪地掉在地上。
她仰起脸,发丝在光束里飘成金色的雾:这是...传送光束。她的声音被风声撕碎,系统在强制转移所有相关者...
陆天策的指尖擦过岩壁,粗糙的触感转瞬即逝。
他望着光束里漂浮的星点——那是方才光屏上的代码,此刻正组成轮回重置最终任务的字样,像无数只发光的蝴蝶。
西施的青玉簪突然从他袖袋里滑落,在光束里划出一道银线;菜泥的绿汁被蒸发成雾气,融入星点的洪流。
村长!
黄忠的嘶吼从矿道口传来。
陆天策转头,就见老将军提着长弓冲过来,箭尖在光束边缘迸出火星——但那光束像层无形的膜,将他挡在三尺外。保护装置!陆天策吼道,声音被光束卷得支离破碎,不管发生什么...守住矿道!
眼前突然陷入黑暗。
陆天策感觉自己在往下坠,坠进一片温热的混沌里。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炸响,每个字都像重锤敲在颅骨上:请做好准备迎接挑战...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闻到了熟悉的菜香——是张飞新腌的酸白菜,混着诸葛亮账本上的墨香,混着赵云训练场的尘土味,混着村子里的一切烟火气。
那些味道像根细而韧的线,穿过黑暗,系住他即将飘散的意识。
然后,彻底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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