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策是被泥土的潮气呛醒的。
他的鼻尖先触到湿润的土腥气,混着几缕焦糊味,像有人刚烧过荒草。
睫毛颤了颤,视线里先漫开一片灰黄——是被踩实的泥地,裂缝里还嵌着半片碎陶,边缘锋利得扎眼。
咳...他撑着地面坐起来,后颈传来钝痛,像是被人用钝器敲过。
抬眼的瞬间,瞳孔骤缩。
记忆里该有的石墙、草垛、挂着腌肉的木架全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半截歪斜的木栅栏,断口处还沾着褐色的血渍;远处那棵老槐树只剩半截焦黑的树干,枝桠上挂着破布,风一吹就簌簌响。
最让他心跳漏拍的是村口的告示牌——本该贴着他亲笔写的今日分粮三斗的木牌,此刻干干净净,只刻着系统的烫金小字:新手村·重置状态。
村长?
沙哑的呼唤从左侧传来。
陆天策转头,看见管仲蹲在五步外,灰布长衫沾着草屑,正用指节叩着一块光秃秃的田垄。
老人眼尾的细纹里凝着沉稳,像块泡在温水里的老玉:方才我检查了仓库,粮囤是空的,铁匠铺的锻炉也冷透了。他伸手拨拉脚边的土,露出下面埋着的半把锈锄头,但农具还在,只是需要重铸。
陆天策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传送前最后一刻闻到的酸白菜香,想起诸葛亮账本上墨汁未干的本月盈余,想起赵云训练场里还没来得及收的箭靶——那些烟火气像被揉皱的纸,此刻全被系统的重置指令撕成了碎片。
他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挂着西施送的青玉坠子,现在只剩空荡荡的皮绳。
这不是让我们从零开始么?他扯了扯嘴角,笑声里带着点发涩的自嘲。
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泥土,触感粗粝得像砂纸,上回从村落到镇,我们用了三个月;从镇到城,用了半年...现在要重来?
但我们不是第一次从零开始。管仲伸手按住他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传来,上回我们没有孙武的《虚实篇》,没有居里夫人改良的肥料;上回张飞还只会举着丈八蛇矛骂天,现在他能说出这土要晒三天再翻。老人指节上的老茧蹭过陆天策手背,经验和人,是系统重置不了的。
远处传来铁器碰撞声。
陆天策抬头,看见黄忠扛着断成两截的长弓走过来,铠甲上的血渍已经发黑,却被擦得锃亮。
老将军走到近前,用断戟尖戳了戳地面:村外一里有片松树林,够砍十车木料。他眯眼望向东南方,刚才听见马蹄声,大概是流寇,但...比以前的更精壮。
老张!陆天策突然提高声音。
土坡后冒出个黑黢黢的脑袋,是张飞。
他正扒拉着土堆找农具,脸上沾着泥点,手里举着半把缺了口的犁:俺在这儿!
这土够肥,晒两天就能下种——哎村长你看,这底下埋着去年没挖完的红薯根!他把犁往地上一杵,震得土块飞溅,俺老张别的不敢说,让这破地冒绿芽比杀十个敌将容易!
陆天策望着那张沾泥的脸,突然笑了。
他站起身,拍掉裤腿的土,目光扫过陆续聚拢的众人:诸葛亮抱着空账本站在老槐树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杆;赵云背着空箭囊,正用石子在地上画防御图;李白扶着个吓哭的小娃,正念春风得意马蹄疾,把孩子逗得抽抽搭搭;居里夫人蹲在田边,用放大镜观察土壤,发梢沾着草籽。
叮——
系统提示音像片冰碴子掉进热汤。
众人抬头,半空中浮起淡蓝光幕,机械音裹着电流声:终极试炼目标:三十日内击败黄巾余孽BOSS(等级90),占领虎牢关据点(资源产出 300%)。
失败则全体玩家等级清零,胜利可解锁时空真相。
陆天策望着光幕上跳动的倒计时:29天23小时59分。
他摸了摸下巴,余光瞥见诸葛亮的手指在账本上敲出急拍子——那是军师在算资源缺口的习惯。
先恢复生产力。他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投进静潭,荡开一圈圈波纹。
众人下意识围拢些,张飞把犁往地上一插,震得土块蹦起来:咋整?
种地。陆天策指向张飞,老张,你带着村民翻土、育秧,把能找到的种子全撒下去——去年你腌酸白菜剩下的菜根,诸葛亮藏在梁上的麦种,全算上。他又转向居里夫人,夫人,用你的检测仪测测土壤成分,看看能不能改良出早熟品种。
诸葛亮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他的铜框眼镜在传送时丢了):需要多少人手?
全上。陆天策扯了扯嘴角,包括我。他扫过众人微怔的脸,补充道,但不是白干。
等第一茬庄稼抽穗,每户多分半斗粮——用未来的粮,换现在的力。
那敌人呢?黄忠敲了敲断戟,方才我看见东南方有旗帜,是...汉尼拔的鹰旗。
话音未落,西施从村外跑来,鬓角的碎发沾着草叶,手里攥着块发光的碎片——是她之前丢失的青玉簪,此刻正映出另一幅画面:敌方营地的粮仓堆得像小山,铁匠铺里火星四溅,骑兵在操练,马背上的徽章是亚历山大的狮鹫。
他们的资源比我们多三倍。西施喘着气,把碎片递给陆天策,玉面泛着冷光,系统提示说,所有玩家初始资源随机分配
陆天策盯着碎片里的画面,突然笑出了声。
他想起以前和诸葛亮讨论过的资源饱和战——当双方资源不对等时,最有效的不是硬抢,而是把自己的资源堆到溢出,拖垮对方的消耗速度。
老张,你不是说这土够肥么?他拍了拍张飞的肩膀,这次咱们不光要吃饱,还要让粮仓堆到顶,让地窖塞不下,让连田埂上都晾着干菜。他的手指敲了敲西施递来的玉片,等汉尼拔的骑兵天天啃硬饼,亚历山大的士兵为半袋粮打架时...咱们就扛着新打制的锄头,去收他们的粮仓。
众人静了片刻,张飞突然爆发出大笑,震得头顶的碎叶簌簌落:好!
俺老张这就去扒拉所有能发芽的东西!诸葛亮低头在账本上画了个巨大的粮仓,嘴角勾出弧度;居里夫人眼睛发亮,已经开始翻检测箱;赵云则握紧了空箭囊,像是看见新的箭靶。
西施。陆天策突然转向一直沉默的女子。
她正低头整理被扯乱的发簪,青玉在指节间流转着柔光。
需要我做什么?她抬眼,眸子里映着将落的夕阳。
陆天策望着那支失而复得的玉簪,想起传送时它滑落的银线。
他笑了笑,声音放轻:过两日,可能需要你去探探...鹰旗和狮鹫旗的营盘。
西施的手指顿了顿,轻轻把玉簪别回鬓角。
风掀起她的裙角,露出腰间藏着的短刃——那是她以前当情报员时用的,早该生锈的刃口,此刻却泛着冷光。
远处传来乌鸦的啼叫,夕阳把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陆天策望着村口重新竖起的木牌,提笔在新手村下面添了行小字:但这次,我们有备而来。
笔锋落下的瞬间,系统倒计时跳到了29天23小时30分。
月上柳梢头时,西施的青玉簪在陆天策案头泛起幽蓝微光。
他正就着油灯核对管仲连夜算出的粮种清单,笔尖悬在需补豆种三十斤处顿住——那抹光太熟悉了,是西施特制的情报密语。
指尖刚触到玉面,冰凉的触感便顺着经络窜上来,与此同时,耳畔响起细若蚊蝇的喘息:村长,东南五里,汉尼拔的营帐第三排...
陆天策霍然起身,木椅在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诸葛亮从账本里抬眼,镜片(不知从哪捡来的碎瓷片磨的)后的目光瞬间锐利;张飞正蹲在门槛边擦犁头,铁犁当啷砸在地上,震得土灰簌簌落;连居里夫人都放下了显微镜,银发在风里翘起一撮。
敌袭。陆天策的拇指重重碾过玉簪刻痕,那是西施用指甲连夜抠的地图,黄忠守的边境,三日后寅时。他抓起案头的断剑(赵云刚重铸的半成品),剑鞘磕在桌角发出闷响,去叫老黄。
张飞的脚步声先砸出门外,震得窗纸哗哗响。
诸葛亮已经翻出竹简,笔走龙蛇写着调运弩箭两百;居里夫人则打开铁皮箱,摸出个巴掌大的铜哨——那是她改良的传讯器,吹一声能传十里。
黄忠是跑着来的。
他本在村外松林巡防,铠甲没系全,护心镜歪在腰间,发带散了,灰白的头发被夜风吹得乱蓬蓬。村长!他单膝点地,掌心还攥着半块冷硬的炊饼,末将愿领三千弩手——
三千?陆天策打断他,屈指敲了敲玉簪上的刻痕,汉尼拔这次带的是重甲骑兵,你营里的竹弩破不了甲。他转身从梁上扯下孙武留下的《势篇》残卷,去把后山的野藤全砍了,编成绊马索;让赵云带人在隘口挖陷马坑,上面盖松枝——
那增援?黄忠的手按在腰间箭囊上,那里插着最后三支精铁箭,箭头还沾着今早射落的鹰羽。
我给你调张飞的屯田兵。陆天策突然笑了,指节叩了叩黄忠的肩甲,老张的人扛着犁耙能翻地,举着钉耙照样能砸马蹄。他转身望向窗外,月光把新翻的田垄照得像银蛇,另外...我要去端他们的粮仓。
诸葛亮的笔啪地断了。
他盯着陆天策,碎瓷镜片后的瞳孔缩成针尖:敌方后勤营在西北十里,有亚历山大的狮鹫旗守军——
所以要赶在汉尼拔以为我们忙着防守时动手。陆天策摸出腰间的火折子,他的骑兵要吃精粮,步兵要啃干饼,粮仓堆得越高,守兵越会偷嘴。他点燃火折子,映得脸忽明忽暗,今晚子时,我带赵云和霍去病去。
俺也去!张飞的脑袋从门框里探进来,脸上还沾着泥点,俺老张扛着犁耙能翻地,砸粮仓的锁头更利索!
你留下守田。陆天策拍开他扒着门框的手,等我们把粮车拉回来,你得保证能连夜舂米——他突然顿住,因为瞥见西施正站在院角,月白裙角沾着草籽,鬓间的玉簪还在微微发烫。
她冲他点了点头,发梢扫过颈间的短刃。
那是方才潜入敌营时划破的,血珠正顺着锁骨往下淌,却被她用袖口悄悄抹了。
陆天策喉结动了动,终究没问。
子时三刻,月光像层霜。
陆天策猫着腰穿过最后一片灌木,能听见前方木栅栏后传来的鼾声。
霍去病在他左侧,短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赵云在右侧,手里攥着三枚透骨钉——那是他用断戟熔铸的,专破牛皮帐篷。
三、二、一。陆天策压低声音。
赵云的透骨钉率先破空,噗地扎进守夜兵的后颈。
霍去病像道黑影掠过,短刀抹开栅栏的麻绳;陆天策跟着窜进去,鞋底碾过的麦壳发出细碎的响——和他料的一样,粮仓外的麦壳堆了半尺厚,是守兵偷粮时撒的。
放火。他摸出怀里的火折子,烧东厢的草料堆,别碰粮囤。
火苗腾起的瞬间,营地里炸了锅。
陆天策望着守兵们提着水桶往草料堆跑,嘴角勾出弧度——他们越急着救火,越顾不上看粮囤。
霍去病已经撬开了最大的粮囤,麦香混着焦糊味涌出来;赵云则砍断了拴粮车的麻绳,车轮在地上滚出闷响。
撤!陆天策拍了拍粮车,带三车麦,两车豆——
陆村长好手段。
阴恻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陆天策转身,看见亚历山大倚在烧焦的草垛旁,金盔在火光里泛着冷光,手里把玩着赵云方才打落的透骨钉,偷粮、设伏、调虎离山...可惜,你漏算了我。
霍去病的短刀已经架在亚历山大颈侧,但对方只是笑,笑得金盔上的羽翎乱颤:你以为汉尼拔的骑兵真会去攻边境?他抬手,远处传来悠长的号角声,那是调你主力的幌子——真正的目标,是你刚翻好的水田。
陆天策的瞳孔骤缩。
他想起张飞白天拍着胸脯说这土晒三天就能下种,想起居里夫人蹲在田边说改良的稻种今晚就能发芽——那些浸了夜露的秧苗,此刻怕已经被马蹄踏成了泥。
不过...亚历山大推开霍去病的刀,后退两步融入阴影,这只是开始。他的声音像蛇信子扫过耳膜,等你看清这场试炼的真相...会更有趣的。
火光中,他的身影渐渐模糊,只留下金盔上的羽翎在风里晃了晃,像根刺扎进陆天策的眼睛。
村长!太史慈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他跑得太急,绊在粮车上摔了个踉跄,韩信...韩信带着他的背水营在西边五里扎营了!少年的铠甲上沾着草屑,腰间的短戟还滴着血,他说...他说要看谁能在三十天里翻出更大的浪。
陆天策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
东边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他望着远处升起的烽烟——那是黄忠的防区传来的信号,应该是打退了偷袭;而西边的地平线上,隐约能看见几点火光,像极了有人在搭戏台子。
陆天策望着那卷情报,突然想起亚历山大说的真相。
村长?西施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要回村了。
陆天策收回目光,把情报卷塞进怀里。
他望着东方渐亮的天色,听见张飞的大嗓门从村口传来:俺老张把水田重新翻了!
就算被踏过,这土还是肥的!诸葛亮的声音跟着响起:粮车回来了?
正好,我算过,三车麦能磨两千斤面——
他笑了笑,抬脚往村里走。
只是路过西施身边时,刻意放慢了脚步:那青铜鼎...查查是谁卖给他的。
西施的指尖在腰间短刃上轻轻一按,算是应了。
风掀起她的裙角,露出刃口新蹭的血渍——不知是敌营的,还是方才夜探时新添的。
远处,传来乌鸦的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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