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固的铁制农具，精良的制式装备，这些是哈尔德从前不敢奢求的东西，如今却配发给了每一个成年的部族成员。
在阿卡德人的指导下，哈尔德的族人们很快就在河谷的高岸处建立了起村落，这些盖着茅草的泥砖建筑尽管做工粗糙，但还是比他们之前使用的毛皮帐篷要好太多了。
眼下唯一的问题是族人们多数还无法适应身份上的转变……
虽然他们被允许保留自己的传统，生活方式也没有太多的改变，可心中就是存在着某种疏离感。
他们不是阿卡德人，就算再怎么努力学习阿卡德的文化也不可能变成阿卡德人，这是由他们身上流着的血所决定的事实。
而这也是为什么阿卡德人执意要求所有臣服部族的孩童都必须接受阿卡德文化教育的原因。
老一代人已经无法改变，但新一代人尚可塑型。
哈尔德很清楚这一点，但为了所有族人的生存，纵然千般不愿，他也必须忍受。
在他的默许下，阿卡德人将部族里的适龄孩童接到了拉克什玛，让他们接受阿卡德人的教育，而艾萨雪诺在到了年纪后也会被送过去。
他不知道那些接受了阿卡德人教育的孩子长大后还会不会记得部族传统，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能够融入阿卡德的社会之中，但这已经是他眼下所能做出的最好的决定。
“哈尔德！”
马塔诺恩气喘吁吁地跑来，裤脚沾满泥浆，“你快来，东边的围栏又被那群野猪撞开了，胡恩也受伤了！”
哈尔德立刻丢下手里的工具，块步跟随马塔诺恩向东边围栏赶去。远远地，他就听见了胡恩痛苦的呜咽声。
穿过一片新开垦的麦田，哈尔德看到围栏被撞开了一个大缺口，一头体型硕大的野猪正在田地里横冲直撞，獠牙上还沾着血迹。
“胡恩！”哈尔德一眼就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白狼。
吉娜正挡在胡恩身前，龇着牙对野猪发出威胁的低吼，在两头白狼的不远处倒着一具野猪幼崽的尸体。
哈尔德的心猛地一沉，他迅速从腰间抽出猎刀，同时吹响了口哨——那是猎人之间沟通的信号。
很快，几名全副武装的猎人从不同方向赶来。奥夫森冲在最前面，他的斧头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别让它跑了！”哈尔德大喊，“围住它！”
野猪察觉到危险，发出愤怒的嘶吼，后蹄刨起大片的泥土，它猛地调转方向，朝人群冲来。
哈尔德侧身闪避，趁机用猎刀在野猪的后腿上划开一道口子。
“——————！！！！”
野猪吃痛，更加狂暴，獠牙险些刺中哈尔德的小腿。
“小心！”左眼留着凶恶疤痕的贝恩掷出长矛，矛尖深深扎进野猪的腹侧，那里是野猪身上最柔软的地方。
野猪哀嚎一声，更加疯狂地摆动起身体，鲜血在泥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吉娜趁机扑上去，锋利的犬齿狠狠咬住野猪的后颈。胡恩虽然受伤，但也挣扎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加入战斗。
奥夫森抓住机会，箭步上前一斧劈在它的脖颈上，野猪轰然倒地，抽搐几下后不再动弹。
“胡恩！”
哈尔德立刻跪下来检查白狼的伤势，好在胡恩只是左前腿被野猪的獠牙划开了一道口子，虽然鲜血还在缓缓涌出，但不至于伤及性命。
“快去找古尔妲！”哈尔德对马塔诺恩喊着，“让她带上药草和绷带！”
马塔诺恩点点头，转身飞奔而去，哈尔德从外衣上撕下几块布料，轻轻裹在胡恩的伤口上止血。吉娜焦急地在弟弟身边打转，时不时用舌头舔舐胡恩的脸。
“做的不错，伙计。”哈尔德低声安慰着，“你可真是个勇敢的孩子。”
奥夫森走过来，用斧头戳了戳野猪的尸体，“这畜生可真够大的，够我们吃上好几天了。”
哈尔德轻轻抚摸着胡恩的头，白狼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转头望向被毁坏的围栏，眉头紧锁——
围栏被野猪撞开了一个大口子，地里刚刚长成的南瓜也被野猪们祸祸了不少。它们甚至连嫩瓜藤都没放过。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贝恩啐了一口，愤怒地踢了踢野猪的尸体，“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哈尔德站起身，拍了拍沾满泥土的膝盖，目光凝重地扫视着被毁坏的田地。
“贝恩，带几个人把野猪处理了，肉分给各家，皮毛留着鞣制。”他冷静地下达着命令，“奥夫森，检查围栏的损坏情况，看看能不能尽快修补。”
奥夫森马上走向破损的围栏，他用手掰了掰断裂的木条，眉头皱得更紧。
“这些木头太脆了，根本扛不住野兽的冲撞。”他回头对哈尔德喊道，“我看得去林子里更深的地方砍点粗木头来。”
哈尔德叹了口气。他们初来乍到，手头的资源有限，围栏只是临时搭建的，用的也是河谷附近砍伐的普通木材。阿卡德人虽然允许他们在此扎根，却并没有保证他们能否安稳地生存下去，归根到底一切还得靠自己。
“先临时修补一下，今晚安排人轮流守夜。”哈尔德说，“明天我会去拉克什玛一趟，看看能不能从卡里姆那儿弄些更坚固的材料回来。”
这时，古尔妲匆匆赶来，手里抱着一捆干净的亚麻布。她蹲下身，熟练地检查胡恩的伤口，然后从腰包里拿出已经捣好的草药敷在伤口上，再用布条紧紧包扎。
“伤口不算深，但得好好养几天。”古尔妲轻轻拍了拍胡恩的脑袋，“别让它乱跑，否则伤口会裂开。”
吉娜似乎听懂了古尔妲的话，低呜一声，用鼻子轻轻拱了拱胡恩，仿佛在说“我会看着它”。
哈尔德感激地看了古尔妲一眼，随后转向众人，“今晚所有人提高警惕，野猪通常是成群出没的，既然有一只闯进来，附近可能还有更多。”
哈尔德的话音刚落，远处树林里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树枝断裂声。所有人都警觉地望向声源方向，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见鬼，它们来了！”贝恩咒骂着拔出短刀。
只见三头野猪从林间冲出，领头的是一头体型比刚才那头还要庞大的公猪，獠牙在阳光下泛着森冷的白光。它们显然是被血腥味吸引而来，气势汹汹地冲向人群。
哈尔德迅速做出判断，高声喊着，“散开！别让它们冲进村子！”
奥夫森和贝恩立即带领几名猎人分成两队，从侧翼包抄过去。古尔妲让吉娜驼着胡恩，迅速撤离到安全地带。
“把它们往河边赶！”哈尔德指挥着，“那里有我们挖的陷阱！”
猎人们默契地配合着，逐渐将三头野猪逼向河岸方向，左突右进却始终无法从猎人们的包围网中突破出去。就在它们即将到达河岸时，领头的公猪突然发狂，不顾一切地冲向哈尔德所在的位置。
“哈尔德！小心！”奥夫森大喊一声，猛地掷出手中的斧头，斧头精准地嵌进了公猪的肩胛处，但只是稍稍减缓了它的冲势。
哈尔德迅速侧身翻滚，堪堪避过致命的獠牙，但左臂仍被擦出一道血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火箭破空而来，正中公猪的眼睛。公猪发出凄厉的嚎叫，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哈尔德惊讶地转头，看到艾尔薇手持长弓站在不远处，弓弦还在微微颤动。
“艾尔薇？你怎么——”
“别分心！”艾尔薇厉声打断他，又迅速搭上一支箭。
有了艾尔薇的远程支援，猎人们很快制服了剩下的两头野猪，当最后一头野猪倒在血泊中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哈尔德走向艾尔薇，温柔地握住她的手，“我该怎么谢谢你呢？”
艾尔薇的指尖轻轻抚过哈尔德手臂上的伤口，眉头紧锁，“油嘴滑舌，先回去处理你的伤。”
哈尔德点点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转向众人，“今晚加餐，但首先得把围栏修好。奥夫森，带人去检查陷阱，看看能不能找出野猪频繁袭击的原因。”
夜幕降临，围栏被临时修补好，猎人们在村子周围点燃了更多的火把，以防野兽再次来袭。
哈尔德坐在篝火旁，古尔妲正在为他包扎手臂上的伤口。
艾尔薇端来一碗热腾腾的肉汤，放在哈尔德面前，“喝点东西吧，今天辛苦了。”
哈尔德接过碗，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抬头看向艾尔薇，“你今天那一箭真是及时，我都不知道你的箭术这么好。”
艾尔薇微微一笑，“我会的东西可多着呢，不过……”
她的目光投向远处黑暗中的森林，“哈尔德，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野猪会突然袭击我们？”
哈尔德沉思片刻，叹了口气，原因他其实心知肚明——自己带领族人们在河谷地区开荒的这段时间，已经不知不觉侵占了野猪群的栖息地。
这些原本生活在森林边缘的野兽，因为人类的到来而失去了觅食的场所，这才频繁袭击村庄。
“你是不是有什么头绪了？”艾尔薇的眉头紧锁，“是不是因为我们最近太深入林子了，弄得它们没办法生存？”
“应该是了，但我们也得生存……”哈尔德喝了一口肉汤，温暖的液体让他疲惫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一些。
“明天我会去找卡里姆，他应该能提供一些材料帮我们加固防御。”
第二天清晨，哈尔德便动身前往拉克什玛。
晨雾笼罩着河谷，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他回头望了一眼还在沉睡中的村庄，炊烟尚未升起，只有几处守夜的火堆还在微弱地燃烧着。
“我们走吧，好姑娘。”哈尔德轻轻拍了拍吉娜的头，白狼欢快地抖动着耳朵，在前面小跑起来。
他们沿着阿卡德人修建的土路前行，这条路连接着河谷与拉克什玛，虽然简陋但比穿越荒野要安全得多。
哈尔德握紧了腰间的猎刀，虽然阿卡德人承诺保护臣服部族的安全，但荒野中总有无法预料的危险。
第一天的行程平静无波。
傍晚时分，哈尔德在一处小溪边扎营，他生起一小堆火，烤着随身携带的干粮。吉娜趴在火堆旁，眯起眼睛，似乎十分享受这温暖的烘烤。
“明天就能到拉克什玛了。”哈尔德抚摸着吉娜的头，“希望卡里姆能帮我们解决围栏的问题。”
吉娜舔了舔他的手，似乎在安慰他。
哈尔德笑了笑，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树枝，火光映照着他疲惫却坚毅的面容，他想起艾尔薇昨晚的担忧，以及族人们期待的眼神。作为首领，他必须为他们争取更好的生活。
第二天中午，拉克什玛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与上次来时相比，村庄似乎扩大了不少，外围新建了几座木制瞭望塔，上面站着持弓的哨兵。
“站住！”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路边传来，两名全副武装的卫兵拦住了哈尔德的去路，“报上你的身份和来意。”
哈尔德有些惊讶，上次来时村庄还没有如此严密的防卫。“我是阿克尔部族的哈尔德，来找卫队长卡里姆。”
卫兵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人撂下一句“在这儿等着。”，然后快步跑向村庄。
没过多久，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村口，卡里姆大步走来，脸上带着笑容，“啊哈！我亲爱的好兄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看到老朋友，哈尔德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我们遇到了一些麻烦，需要你的建议和帮助。”
卡里姆拍了拍他的肩膀，“来吧，我们边吃边聊。正好今天执政官不在，我们可以好好叙叙旧。”
他们走进村庄，哈尔德注意到街道上多了不少陌生的面孔，都是他从未见过的装束。
“这些人是？”哈尔德低声询问。
卡里姆顺着哈尔德的目光看去，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啊，那是新来的‘客人’——来自东部的克哈部落。和你们一样，他们也被基恩的军队追赶着，所以就选择了加入阿卡德。”
哈尔德注意到那些新来者穿着厚重的毛皮衣物，腰间挂着弯刀，眼神中既有警惕也有不安。这让他想起自己部族初来乍到时的模样。
“看来基恩在北境的扩张行动越来越激进了。”哈尔德说。
“别担心，兄弟，他们可不敢招惹阿卡德人。”卡里姆领着哈尔德穿过熙攘的街道，“不过，比起那些，咱们可得喝个痛快啊，兄弟。”
他们来到卡里姆的住处，一座比普通村民稍大的土坯房。卡里姆的妻子端来食物和麦酒，然后识趣地退了出去。
“说说吧，你们遇到了什么麻烦？”卡里姆给哈尔德倒了一杯酒。
哈尔德详细描述了野猪频繁袭击村庄的情况，以及他们脆弱的围栏无法抵御野兽的问题，卡里姆听完，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
“看来你们需要的不仅是更坚固的材料，还需要更有效的防御方法。”卡里姆说，“我的部族以前也经常和那群畜生打交道，我可以给你一份特殊的药粉配方，在村子周围撒下就能让这些野猪绕道走。”
“谢了，兄弟。”哈尔德突然想到了什么，“最近阿卡德人那边有什么新消息吗？”
卡里姆放下酒杯，压低声音道，“边境不太平。基恩的斥候已经多次出现在阿卡德领土边缘，虽然执政官维萨吉表面上装作不知情，但暗地里已经加强了各村庄的防御。”
他指了指窗外新修建的瞭望塔，“看到了吗？那些可不是摆设，维萨吉还下令征召各村庄的青壮年进行军事训练。”
哈尔德眉头紧锁，“基恩难道会进攻阿卡德？”
“谁知道呢？”卡里姆耸耸肩，“不过，兄弟，我听说维萨吉正在筹划一次对基恩先发制人的打击。”
哈尔德心头一紧。如果战争爆发，作为新归顺的部族，阿克尔人很可能会被第一批征召上战场。
卡里姆似乎看出了他的忧虑，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你们才刚安顿下来，维萨吉不会这么快就征召你们的战士，但你最好让族人们做好准备。”
哈尔德点点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酒液苦涩，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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