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暗杀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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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冷月高悬。

恩维穿过城北荒废的街区,脚下的道路被杂草和苔藓侵蚀,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两侧房屋的墙壁上爬满了藤蔓,黑洞洞的窗口如同骷髅的眼窝,无声地凝视着闯入者。夜风穿过那些空洞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夹杂着远处野狗的吠叫。

道路继续向前,宽阔的广场周围只剩下几根孤零零的石柱,由这些石柱组成的华丽拱门早已坍塌,碎石间偶尔能看到幽绿色的眼睛一闪而过,随即消失在阴影中。

广场中央的喷泉早已干涸,喷泉池底堆积着腐烂的落叶和不知名的动物骸骨。喷泉上的石雕碎成几块散落在地,在雨水的冲刷下布满深色的痕迹。

广场尽头,那座废弃的教堂矗立在夜色中,尖顶上的铁制十字架早已锈蚀变形,歪斜地指向夜空。

月光如同惨白的薄纱,笼罩着这片被遗忘的废墟。

这里原本是提利亚斯的教堂区,曾居住着超过三万名宗教相关人士,但随着翡翠王推行新政,削减宗教特权,这片区域逐渐荒废,如今只剩下一片废墟。

“地形很理想。”

恩维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建筑,心中已经规划出了好几条安全的撤离路线。

“不过……”她缓步向前,教堂的轮廓逐渐清晰,“这地方真让我不舒服。”

教堂的外墙爬满了枯萎的藤蔓,干枯的枝丫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正门上方的彩绘玻璃早已破碎,只剩下几片尖锐的残片镶嵌在铅框里,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微光。

大门早已腐朽,半挂在铰链上,随着夜风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门楣上的石雕天使面目模糊,翅膀断裂,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

“嘎嘎嘎——”

伴随着刺耳的声响,恩维推开教堂大门,一股霉味混合着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眯起眼睛,让瞳孔适应教堂内部的黑暗。

教堂内部一片漆黑,只有几束月光透过破损的穹顶洒落,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没有异常……”

恩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逐渐踏入教堂内部,内部比想象中更加破败——

长椅东倒西歪,有些已经彻底腐烂,露出内部发黑的木芯。地毯上的马赛克图案依稀可辨,但大部分已经被苔藓覆盖,踩上去时能感觉到脚下黏腻的湿滑感。

圣坛上的烛台锈迹斑斑,曾经洁白的圣像如今布满裂痕,它从腰部断裂,上半身砸在地上,面部朝上,空洞的眼窝正好对着穹顶的破洞,仿佛在凝视夜空。

恩维缓步走向圣坛,靴子碾过玻璃碎片,发出细碎的声响。

扫视着教堂内部的环境,她立刻发现了最适合的位置——左侧阁楼是个理想的选择,视野开阔,又被建筑阴影笼罩。

借助绳钩,恩维轻盈地跃上断成两截的楼梯,腐朽的木板在她落下的瞬间便发出不祥的吱呀声,恩维调整姿势,像猫一样踮着脚尖,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尚且坚固的横梁上。

阁楼里堆满了发霉的圣诗集和破损的宗教器具,一只受惊的蝙蝠扑棱着翅膀从她耳边掠过,恩维毫不在意,径直走到最佳狙击位置——这里正对圣坛,透过栏杆的缝隙可以将整个教堂尽收眼底。

“时间还早。”她轻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礼拜堂内回荡。

将背后的布袋放在木板上展开,里面是被拆成零件的连发手弩,恩维拿起几个部件熟练地组装起来。

“咔嗒。”

随着最后一个卡扣固定到位,这把特制的手弩被完美地拼合起来,它通体漆黑,能够在短时间内连续发射十二支小型钢制弩箭,是专为暗杀研制的武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月光在破碎的彩窗上缓慢移动,就连恩维也开始怀疑计划是否败露的时候,从远处传来马蹄声——不是一匹,而是一整队。

恩维的耳朵微微动了动,手指无声地搭上扳机,目光紧紧地锁定大门入口。

马蹄声在教堂外停下,紧接着是铠甲碰撞的声响,一个沙哑的男声命令道,“守住所有出口,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恩维屏住呼吸,她静静等待着欧罗米尔独自踏入教堂的那个瞬间。

“噔噔蹬蹬……”

靴子踩踏腐朽木板的声响由远及近,欧罗米尔披着暗红色天鹅绒斗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警惕地环顾四周,手始终按在剑柄上。

“出来吧,诺克雷萨拉,这种幼稚的把戏——”

他的话戛然而止。

无声的弩箭破空而出,精准命中欧罗米尔的面门和胸口,他踉跄着后退几步,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鲜血从面部的伤口汩汩涌出。

“什——”

欧罗米尔的手颤抖着摸向箭矢,但毒素已经迅速蔓延,他的瞳孔开始扩散,嘴唇泛起不自然的青紫色。

几乎同时,教堂外也响起了厮杀声和惨叫。欧罗米尔的卫队显然也遭到了伏击。

恩维没有动,她冷静地注视着欧罗米尔踉跄着跪倒在地,毒素迅速侵蚀他的神经,他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欧罗米尔的身体抽搐了几下,最终再无反应,鲜血渗入木板的缝隙,与这片废墟融为一体。

教堂外的厮杀声渐渐平息,艾雷斯卡家族的私兵已经解决了欧罗米尔的卫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恩维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在欧罗米尔的尸体旁,她蹲下身,迅速检查了执政官的脉搏和瞳孔,确认其死亡后,她和刚进入教堂的罗兰交换了一个眼神,罗兰的嘴角微微上扬。

“收拾干净现场,不要让人发现是谁动的手。”

士兵们立刻开始行动,不一会儿的工夫就将教堂外的痕迹全部抹除干净,至于尸体则在剥光了衣服后搬进地下室,并以秘术焚烧成灰,这样一来关于执政官的下落就再无人知晓真相。

罗兰满意地点了点头,朝着恩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做得不错,暗杀者小姐。”

一边说着,罗兰一边让手下换上衣服,自己则披上欧罗米尔的斗篷。

“人虽然坏了点,但品味不错。”罗兰拍了拍身上的斗篷,“那么我就先告辞了,接下来的任务才是重中之重呢。”

恩维没有回应,只是站在原地目送着罗兰翻身上马,带着他的手下逐渐走远,月光透过残破的彩绘玻璃,在她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将手弩重新拆解成零件,恩维的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今夜,她一如既往地完成了殿下的任务,但为什么心中仍然感到空虚?

手指轻轻抚过冰冷的金属部件,她知道自己对于殿下而言是一件趁手的武器,从不反驳,总是能精准地执行他所下达的每一个命令。而恩维也正是为了回应这种期待才甘愿化身死神,将意志如刀锋般打磨锋利,任何感情都无法使其迟钝分毫,即便是对自己的生父进行处刑也不曾令她迷茫。

恩维·聂墨菲斯,和亚拉法尔一样,出身自世代侍奉萨瓦尔王室的家族,只是她的家族更擅长帮助主君处理一些肮脏的事情。

正因如此,恩维才对心中的感情无法释怀。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正常的女孩,她生来就是为了夺走他人性命,她所掌握的知识,她所拥有的一切,全都与死亡相关。

她凝视着自己的双手,思绪却飘向了更远的地方——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凯撒的时候。

那是一个燥热异常的夏天,耳边始终缠绕着永不停歇的蝉鸣之声,她跟随着父亲的脚步来到了萨瓦尔王宫的花园,已经步入中年的亚拉法尔正在指导年幼的王子练习剑术,他的姿势并不标准,甚至因为失误被亚拉法尔严厉地训斥,却总能重整架势,举起木剑迎战。红龙之血的坚韧,在他身上初见端倪。

恩维站在花园的阴影处,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

“那就是你要效忠的人。”父亲在她耳边低语,“聂墨菲斯家族世世代代都是王室的影子,而你必须成为配得上王子的利刃。”

恩维没有回答,只是从那之后,她的心中多了一道无法抹去的身影。

单相思,她当然知道自己只是单相思。在凯撒眼中,她永远只会是一件趁手的工具,一柄永远不会背叛的剑。

不是同伴,不是朋友,更不会是……恋人。

恩维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苦涩的弧度。

这样也好,像她这样的人怎么能够站在殿下身边,那只会玷污殿下的光芒罢了。

她生来就是一把注定染血的刀,而她也清楚地明白知道自己的宿命——她注定要活在阴影里,像一把被藏在鞘中的匕首,只有在需要杀戮时才会被抽出。

而这把匕首,永远不能奢望被握在手中把玩。那样只会侮辱她存在的意义。

可人又怎么可能永远抑制内心的感情呢?

“殿下……”那个名字在她唇齿间辗转,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恩维知道,现在的凯撒绝不会将精力浪费在儿女情长上面,他的心中只剩下复仇的火焰,那火焰灼烧着他自己,也灼烧着每一个靠近他的人。

可她多想成为那个能抚平他眉间皱褶的那个人。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如果自己不是聂墨菲斯家的女儿,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贵族少女,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但现在她对凯撒的感情永远只能藏在最深的阴影里,不见天日。

只能站在阴影处默默注视,甚至连触碰他的资格都没有。

恩维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重新压回心底最深的角落,转身融入黑暗。就像她一直以来做的那样。

无声无息。

不留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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