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提利亚斯的钟声悠扬响起，宣告着新一天的开始。
艾雷斯卡家族的宅邸门前，卫兵整齐列队，银色的铠甲在晨光中闪闪发亮，胸前的鹰徽被擦得锃亮。
厚重的橡木大门缓缓开启，诺克雷萨拉身着一袭深蓝色的礼服缓步走出，她的面容沉静，看不出丝毫胜利的喜悦，反而带着几分肃穆。
“母亲，一切都准备妥当了。”罗兰站在她身侧，神情沉稳而内敛。
诺克雷萨拉微微颔首，目光落在街道尽头——凯撒正带着亚拉法尔等人缓步而来。
晨光为他的金发镀上一层耀眼的光晕，红龙之戒闪烁着暗红的光芒。
“看来我们的王子殿下很守时。”诺克雷萨拉唇角微扬。
凯撒走到近前，右手抚胸行了一礼，“诺克雷萨拉夫人。”
“凯撒，叫我表姑就行了。”诺克雷萨拉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似在审视，“你做得比我想象的更好。”
凯撒神色不变，“这要感谢您的安排。”
诺克雷萨拉轻笑一声，转身走向早已备好的马车，“走吧，作为新执政官，我也不能让民众们等太久呢。”
凯撒跟随诺克雷萨拉登上马车，车厢内铺着深蓝色天鹅绒坐垫，窗边悬挂着艾雷斯卡家族的银鹰纹章。
“执政官更替的消息已经传开了。”诺克雷萨拉从暗格中取出一卷羊皮纸，“这是翡翠王早些时候送来的任命书。”
凯撒接过羊皮纸，翡翠王的鹰徽印记清晰可见，轻轻抚摸，余温尚存。恐怕诺克雷萨拉早就准备好了这东西吧。
“翡翠王的消息居然这么灵通？”凯撒假装端详羊皮纸的内容，故意反问。
“凯撒啊凯撒，我可爱的表侄。”诺克雷萨拉的红瞳中闪过一丝玩味，“你的头脑很灵活，但不会隐藏自己内心的想法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
马车轻微摇晃着驶向中央广场，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规律而沉闷，透过雕花玻璃窗，凯撒看到街道两侧渐渐聚集起围观的民众，他们交头接耳，脸上写满好奇与不安。
“表姑说得是。”他缓缓勾起嘴角，将羊皮纸递回去，“看来我还需要多向您学习。”
“我吗？”诺克雷萨拉从袖中取出一把象牙折扇，轻轻展开，“呵呵，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她优雅地摇动扇子，“执政官欧罗米尔昨夜突然率领私兵逃到了基恩的控制区，他背后的克莱门斯特家族也宣布将其除名，彻底划清了关系，作为提利亚斯中最有威望的人，我自然要临危受命，既要调查清楚他的去向，同时也要稳定城中局势。”
凯撒的目光扫过窗外逐渐密集的人群。
“真是巧妙的安排。”他低声道，“一夜之间，欧罗米尔从执政官变成了叛国者，而您——”
“只是顺水推舟罢了。”诺克雷萨拉合上折扇，扇骨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凯撒，作为长辈，我就再教给你一个道理吧。”
“愿闻其详。”
“民众从不在意真相。”诺克雷萨拉微眯双眼，“他们只关心自己的餐桌上是能多加几个菜，还是只能喝些清汤寡水，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们能负担得起一顿体面的饭食，哪怕只是表面上的改善。”
“欧罗米尔是叛徒还是忠臣？克莱门斯特家族是共犯还是受害者？这些都无关紧要……”
马车缓缓停下，侍从恭敬地拉开车门。
“重要的是，自昨夜之后他就成为了让民众吃不饱饭的罪魁祸首。”诺克雷萨拉最后看了凯撒一眼，低声说，“记住，凯撒，民意是协助我们编织故事的丝线，只要牢牢掌控这些东西，你我永远都能笑到最后。”
她迈步下车，深蓝的裙摆如海浪般铺展开来，她的姿态从容而威严，仿佛天生就该站在权力的高处。
广场上的民众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新任执政官身上，他们的眼中闪烁着期待与不安。
凯撒跟在她身后，目光扫过人群——商贩、工匠、农夫、学者……聚集在广场周围的人几乎来自各行各业，他们的表情各异，但都带着一种盲目的信任。
“提利亚斯的子民们！”诺克雷萨拉的声音清亮而有力，回荡在广场上空，“昨夜，我们揪出了一个潜伏多年的叛徒！欧罗米尔·克莱门斯特，这个卑鄙的小人，多年来暗中勾结基恩，出卖我们的情报！”
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和咒骂。
“但请放心！”诺克雷萨拉猛地展开手中的羊皮卷，翡翠王的印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在翡翠王的英明领导下，叛徒的阴谋已被粉碎！从今日起，提利亚斯将迎来新的秩序！”
她的红瞳扫过人群，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而我，诺克雷萨拉·艾雷斯卡，受翡翠王委任，将暂时接管提利亚斯的政务，我在此庄严承诺——”
她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所有行业的赋税减半，为期三个月，并且我将放宽农产品进口限制。”
人群瞬间沸腾了。
“诺克雷萨拉大人万岁！”
“翡翠王英明！”
欢呼声如雷鸣般响起，人们挥舞着手臂，脸上洋溢着狂喜。
——多么讽刺啊。
凯撒冷眼旁观，注意到几个衣衫褴褛的贫民甚至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地感谢着诺克雷萨拉的“仁慈”。
这些民众根本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欧罗米尔的尸体早已化为灰烬，散落在教堂的地下室里。
他们只会为诺克雷萨拉的演说欢呼，为“叛徒”的倒台而庆幸，却永远不会知晓真相。
不，即便知道真相，他们也会沉默不语。
就像诺克雷萨拉说的，他们只关心自己的餐桌。
用一个人的性命，就能换来整个城市的忠诚。
多么划算的交易……
凯撒无意识地摩挲着红龙之戒，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底逐渐萌芽。
“凯撒。”
诺克雷萨拉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她微微侧身，示意他上前。
“诸位，请允许我介绍——”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庄重，“这位是萨瓦尔的凯撒·路西法尼亚殿下，红龙血脉最后的继承者。”
人群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后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欢呼。毕竟，谁能拒绝一位落难王子的传奇故事呢？
凯撒站在高台上，望着下方如潮水般涌动的人群，他缓缓抬起手，向民众致意。他的动作优雅而克制，仿佛与生俱来的王者风范。
台下的人群仰望着他，眼中闪烁着敬畏与憧憬。他们不在乎他是否落魄，不在乎他是否一无所有，他们只看到了一个象征——一个足以让他们热血沸腾的符号。
诺克雷萨拉轻轻拍了拍凯撒的肩膀，仿佛在传递某种无言的教诲。
凯撒的嘴角缓缓扬起。
他从这位表姑身上受益颇多，而他所渴求的复仇才刚刚写下序章。
此前他一直认为自己需要的是一支强大的军队，但现在他看清了事实。
他需要的是无可比拟的财富，足以支撑他实现复国大业的财富。
刀剑或许可以征服土地，但金钱最能收买人心。
诺克雷萨拉能在一夜之间让欧罗米尔从执政官变成叛徒，让民众心甘情愿地拥戴她，靠的正是她手中掌控的财富与资源。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萨瓦尔在基恩面前那么地不堪一击……
萨瓦尔输掉的从来不止战争这单一方面的领域，而是经济和科技等多方面全部落后于基恩。在他们将大把的金钱浪费在无意义且奢华的宫廷宴饮上时，基恩人正在将每一枚金币都投入到军事研发中。
基恩用黄金腐蚀了萨瓦尔的贵族，用贸易封锁扼杀了萨瓦尔的命脉，最终用钢铁与火焰碾碎了萨瓦尔的一切，让这个国家彻底化作历史。
而目睹了这一切的凯撒决不会重蹈覆辙。
他看向诺克雷萨拉，这位表姑正优雅地向民众挥手，仿佛一位仁慈的统治者。但凯撒知道，她背后是艾雷斯卡家族世代积累的庞大财富网络，是足以动摇翡翠王决策的不可忽视的庞然大物。
诺克雷萨拉微微侧首，眼中映出凯撒沉思的面容。
“怎么，我们的小王子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只有凯撒能听见。
凯撒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扫过广场上欢呼的人群——那些被诺克雷萨拉轻易操纵的棋子。
“表姑。”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我想要学习如何掌控贸易、金融、资源网络——一切能让一个国家真正强大的东西。”
诺克雷萨拉“啪”地一声合上扇子，唇角微微上扬。
多么有趣的要求啊，这个年轻的王子比她想象的更加贪婪。
她优雅地用折扇轻点凯撒的肩膀，声音如同丝绸般滑腻，“聪明的选择，不过你可知道，这条路比刀光剑影更加危险？”
凯撒的目光毫不退缩，“刀剑只能杀死敌人，而金钱能杀死一个国家。”
诺克雷萨拉突然大笑起来，那笑声让周围的侍从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很好，我最欣赏有野心的人了，那么从今天起，你将和罗兰一起学习艾雷斯卡家族最核心的秘密——如何让黄金流动起来，如何让财富为你所用。”
凯撒微微颔首，目光坚定如铁，“非常感谢执政官大人的恩许。”
诺克雷萨拉满意地点头，随即转向广场，提高声音宣布，“为了庆祝提利亚斯的新生，今晚将在艾雷斯卡庄园举行宴会！所有市民都可以在中央广场领取免费的面包和葡萄酒！”
人群再次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当夜，艾雷斯卡庄园灯火通明。
凯撒站在宴会厅二楼的露台上，俯瞰着下方衣香鬓影的贵族们。水晶吊灯的光芒在香槟杯中折射，乐队演奏着悠扬的乐曲，一切都显得如此奢华而虚幻。
“怎么，不习惯这种场合？”罗兰端着两杯红酒走来，将其中一杯递给凯撒。
凯撒接过酒杯，轻轻摇晃着杯中深红色的液体，“只是觉得讽刺，萨瓦尔正在燃烧，而这里的人们却在为一场谋杀狂欢。”
罗兰轻笑一声，倚在栏杆上。“这就是政治，表弟。欧罗米尔的死不过是个借口，重要的是它带来的利益重新分配。”
他指向大厅中几个正在热烈交谈的商人，“看到那几位了吗？他们就是来接手克莱门斯特家族旗下的贸易路线的，我猜光是今晚就有价值三十万金币的合同会签订下来。”
凯撒的瞳孔微微收缩，“难怪都说奥斯提亚遍地黄金。”
罗兰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他抿了一口酒，“金钱就是力量，表弟。现在明白也为时不晚。”
凯撒凝视着杯中的红酒，那暗红的色泽让他想起了萨瓦尔王宫燃烧的火焰。
“罗兰。”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冷静，“艾雷斯卡家族愿意资助我复国，究竟想要什么回报？”
罗兰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水晶杯，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双与诺克雷萨拉如出一辙的红瞳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我的家族已经在奥斯提亚长成了参天大树。”他微笑着说，“而我自然也要建立自己的基业，这是我们一直信奉的祖训，也是艾雷斯卡家族能够不断壮大的根基，所以我需要你给我一个承诺。”
凯撒的目光锐利如刀，“什么承诺？”
罗兰将酒杯轻轻放在栏杆上，俯身靠近，声音压得极低，“赐爵封王。”
——赐爵封王。
这个要求比他预想的更加大胆。
罗兰想要的不是金钱，不是土地，而是一个与艾雷斯卡本家分庭抗礼，甚至远超其上的象征。
凯撒缓缓抬眸，对上罗兰那双燃烧般的红瞳。
“你想要哪块地？”他直截了当地问。
罗兰笑了，“就要基恩和萨瓦尔接壤的那片地区，怎么样？”
凯撒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罗兰所说的可是基恩与萨瓦尔之间最险峻的战略要冲，不仅蕴藏着丰富的铁矿资源，更是兵家必争之地。
“你难道想帮我守国门？”
罗兰轻轻摇晃着酒杯，不置可否。
“哈哈哈，为什么不呢，表弟？”罗兰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我要在那里建立一座永不陷落的要塞，一劳永逸地为你隔绝后患。”
“呵，说得挺好，但你想要的不止这些吧？”凯撒冷笑一声，“其他的呢？”
“我要那片土地世袭罔替的统治权，以及……”他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与萨瓦尔王室通婚的权利。”
凯撒沉默良久，突然轻笑一声，“你胃口不小，但我答应你”
他举起酒杯，与罗兰轻轻相碰，“待我重登王座之日，必赐你王公爵位，那片土地也将永远属于你的血脉。”
罗兰的红瞳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欣赏，“痛快！我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凯撒与他轻轻碰杯，水晶杯相撞的清脆声响淹没在宴会的喧嚣中。
酒液入喉，苦涩中带着一丝血腥味。
凯撒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已经和魔鬼签下了契约，但现在的他别无选择。
宴会厅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乐队奏响了一支新的舞曲。贵族们纷纷步入舞池，华丽的裙摆在水晶灯下旋转，如同一场虚幻的梦境。
罗兰向凯撒行了一个夸张的鞠躬礼，“不邀请我跳一支舞吗，我亲爱的表弟？”
凯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没心情陪你玩这种游戏。”
“真是无情啊。”罗兰故作伤心地摇头，随即又露出狡黠的笑容，“不过没关系，我会找到更好的舞伴。”
他的目光越过凯撒，落在不远处的一位金发少女身上，她正被一群贵族青年簇拥着，脸上带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祝我好运吧。”罗兰整了整衣领，朝少女的方向走去。
宴会厅的灯光忽明忽暗，在凯撒脸上映射出斑驳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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