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试制食盐
苏氏将苏东方迎进门,迫不及待地问道:“三哥,这么多年了,我们都担心得不行。你怎么也不给家里捎个信回来?这些年,我每次回娘家,爹娘就念叨你和二姐的事。前些年,二姐还托人捎过话回来,可你一走便音讯全无。娘一提起你们就忍不住掉眼泪,要是知道你还活着,他们肯定高兴坏了。”
苏东方眉头微蹙,问道:“二姐也一直没回家吗?”
苏氏点了点头,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失落:“她倒是五年前托人捎回来二十两银子,爹用那钱买了十亩田地。现在我们家已经不是佃农了,但日子依旧艰难啊……唉,看来二姐也是在外吃苦,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看看。”
苏东方听后,心中顿感酸楚。
苏氏搬来一条木凳让他坐下,又递上一碗清水。苏东方接过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他从天未亮就动身,走了四十多里路才到这儿,此刻早已饥肠辘辘。
喝完水,他也不客气地道:“小妹,我走了这么远的路,肚子都饿坏了,你先给我整点吃的,等我吃饱了再慢慢跟你讲这些年的事。”
苏氏这才意识到三哥的辛苦,连忙点头答应,转身进了厨房。她拿出家中仅剩的三个鸡蛋,又去菜园摘了些蔬菜,准备做饭。
苏东方见妹妹忙碌起来,自己也没闲着,拎着两个袋子跟进了厨房。
打开袋子,一个里面装的是干带鱼、干海带等海味干货;另一个袋子里竟有二十斤粗盐巴。他又从贴身衣兜里取出一个荷包,一股脑儿塞给了苏氏,道:“小妹,我在海边盐场做工,这些是给你尝尝的海货,这二十斤盐是我和兄弟们一点一点从盐场带出来的,买得很便宜。另外,荷包里有四两银子,是我这半年攒下的,二两给你,另外二两请你回娘家时交给爹娘,跟他们说一声,等我能休沐两天以上,我就回去看看他们。”
“海边盐场?”苏氏一听这话,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四两银子,那是三哥顶着烈日,在盐场晒得一层皮剥落又一层皮,辛辛苦苦半年才攒下来的。
那黑黝黝的皮肤,是被太阳晒脱了几层皮的结果;那粗糙的手掌,是日复一日劳作磨出的老茧。想想小时候,三哥还读过两年私塾,先生都说他是块读书的好料子。可后来家里遭了变故,卖光了家产,沦为佃农,命运从此改写。
若不是那场变故,或许三哥早已考中秀才,甚至做了官。
命啊,真是命!
苏氏实在不忍心收下这笔钱,却又不能不接。她看着三哥那双满是期待的眼睛,心里一阵发酸。这是他的心意,不只是银子,更是对家人的思念与牵挂。不收,只会让他更难过。
她终于接过银子,紧紧攥在手心,笑着用手背擦了擦眼泪,道:“三哥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做饭呢,你先坐会儿。能跟我说说这些年的事吗?”
于是,兄妹俩一边吃饭,一边聊起了往事。
原来,当年苏东方服徭役去修黄河大堤,结果受了重伤,差点丢了性命。是一位当地老乡救了他,为了报恩,他便入赘成了人家的上门女婿,如今已有了一儿一女,日子虽清贫但也算安稳。
他说,这些年他也想家,可一是路途遥远,二是囊中羞涩,始终未能成行。
直到前年,他跟着当地人去了盐场做长工,每年能挣十来两银子。今年初,他们被调到了凌州府益安县的新盐场。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兴奋了好几天——因为这里离小妹嫁的赵家村只有四十多里地。
今天虽然是唯一的休沐日,他一大早就赶了过来,只为见亲人一面。
午饭时,苏氏煮了一锅香喷喷的米饭,炒了几样小菜。叶家人平时一天只吃两顿,但今天特意陪着苏东方吃了午饭。
这时,坐在一旁的外甥叶小丰眼睛一亮,突然抬头问:“三舅,你在盐场多久了?认识那盐场的老板吗?”
苏东方笑眯眯地看着这个机灵的外甥,答道:“来这里才两个月,是个新盐场,刚办起来的。今天是老板儿子大喜的日子,才放我们一天假。至于老板嘛,我们叫他吏目大人,不过我还真没机会跟他说话。”
说完,他还憨厚地笑了笑。
叶小丰看了看那袋粗盐,又瞄了眼厨房角落里的木炭,脑子里飞快地转了起来,随即认真地说:“三舅,你能晚一两个时辰再走吗?”
苏东方一愣:“可以是可以,但我得走夜路,有点危险。”
苏氏一听立刻反对:“不行不行,安全最重要,耽误不得!”
叶冬也点头附和。
叶小丰却胸有成竹地说:“爹,娘,这事非常重要。如果三舅能晚走一会儿,我能帮你们把欠大伯娘娘家的钱赚回来。”
此言一出,满屋人都愣住了。苏东方忙问:“怎么回事?”
苏氏略带责备地瞪了叶小丰一眼,似乎怪他多嘴说漏了分家后还欠着刘氏娘家十二两银子的事,但终究还是把这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苏东方一听,心中顿时涌上一股怒火,却又无可奈何。他自己尚且捉襟见肘,哪有余力帮衬妹妹一家?沉默片刻,他低声问叶小丰:“小丰啊,如果我晚两个时辰再走,你说我能赚到点钱吗?”
叶小丰神秘一笑,眨了眨眼道:“三舅,怎么赚的现在还不能说,得等两个时辰后才能揭晓。要是成了,今晚我和爹一起送你去盐场,咱们跟那盐场老板谈笔生意。”
“娘亲,你就陪着三舅在这儿吃饭聊天吧。”叶小丰接着吩咐道,“爹,你去河边弄五斤粗砂、五斤细砂回来。”
说完,他又凑近父亲耳边,压低声音道:“爹,我要用梦里神人教我的法子,制出精盐来。”
叶冬一听,眼睛顿时亮了,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他二话不说,放下筷子,挑起簸箕便往河边去了。
饭后,苏氏和苏东方也吃完了,便好奇地问叶小丰在忙什么。
叶小丰却卖了个关子,只让苏氏帮忙把炒菜的铁锅清洗干净,又请苏东方帮忙将一小部分木炭倒出来,也用清水洗净备用。
接着,他找来一个木盆和一个木桶,请苏东方帮忙反复擦洗干净。起初苏东方还以为这孩子在玩过家家,但一想到刚才他说能赚钱的事,便也认真照做了。
不一会儿,叶冬便挑着砂子回来了,一边是细腻的细砂,一边是颗粒分明的粗砂。
叶小丰随即让父亲用竹篾编织一个圆锥形的漏斗。叶冬本就是个老篾匠,家里竹篾常年不断,很快便织好了。
与此同时,叶小丰搬来一捆稻草和一些柴火,在院子里烧了一堆草木灰。
他将草木灰倒入洗净的木桶中,加入清水搅拌均匀,再用一块干净的布过滤两遍,得到了一种土法制作的碳酸钾溶液。
随后,他请母亲称了二斤粗盐。苏氏虽满心疑惑,但还是乖乖照做。
只见那粗盐颗粒大如豆子,颜色发暗,显然是海边盐场晒过一遍后就匆匆上市的劣质货,价格还不便宜,竟要二十文一斤。平日里家里做饭都舍不得多放。
叶小丰看着这盐,心里直摇头:这种盐要是多吃几口,怕是对身体有害。他不禁怀念起现代那种撕开包装就能用的加碘精盐。
等叶冬编好漏斗后,叶小丰翻箱倒柜找出一张动物皮子,清洗干净后蒙在漏斗内侧,做成简易过滤器。
他其实还想加点石灰提纯,可惜眼下实在找不到。
一切准备就绪,叶小丰终于揭开谜底:“娘,三舅,你们不是想知道我在干嘛吗?告诉你们吧——我要试制精盐!”
“精盐?”苏东方一惊,心想他们盐场制精盐可要十几道工序呢,这小子才十二岁,真能行?
叶小丰一边将粗盐倒入木盆溶化,一边问苏东方:“三舅,你们盐场是怎么制精盐的?”
苏东方答道:“就是把粗盐溶进水里,用布和砂子反复过滤十几遍,贡品甚至要几十遍。”
“那得多费布和砂子啊!”叶小丰感叹道。
“没办法,我们一直这么干。”苏东方耸肩。
此时,叶小丰已将所有盐水倒入过滤装置,苏氏心疼得差点落泪——这可是两斤盐啊,够全家吃上半年的!
她刚想伸手捞几颗出来,却被叶小丰拦住:“娘,你的手不干净,会影响实验结果!”
苏氏只得咬着嘴唇,紧张地站在一旁,看儿子“糟蹋”这宝贵的食盐。
试验正式开始。
叶小丰先在盐水中加入适量草木灰水,再用洗净的布蒙住漏斗口,扎紧固定。
接着,他按比例铺入细沙、木炭、粗砂,制成简易过滤器。
然后,他舀起一碗盐水缓缓倒入漏斗,盐水顺着滤器流入锅中。
他重复操作,将全部盐水过滤三次,最终得到清澈的盐水。
最后,他亲自生火,将盐水倒入锅中,开始熬煮。
整个厨房弥漫着柴火的气息,一场关于“盐”的革命,正在悄然上演。
他亲手烧柴的原因,是要精准掌控火候——既不能太旺以免盐水焦糊,也不能太小以免蒸发缓慢,更要在盐分析出的关键时刻及时撤火,稍有差池便前功尽弃。
由于没有玻璃棒,叶小丰只好请母亲苏氏用清洗得干干净净的锅铲,在锅中不断搅拌。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仿佛也在为这场“炼盐大计”加油鼓劲。
奇迹终于出现了!随着盐水渐渐蒸腾化去,锅底赫然呈现出一片洁白如雪的细盐,细腻如粉,晶莹剔透,美得令人惊叹。
成了!
苏氏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盐,而叶冬与苏东方虽曾有幸见识过精盐的模样,却也从未见过这般白得耀眼、纯得通透的成品。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还不等铁锅完全冷却,叶冬便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指,沾了一点盐放入口中。
刹那间,他的表情凝固了,瞪大双眼,满脸震惊地看着儿子,仿佛看到了一个能点石成金的小神仙。
这盐,咸得纯粹,鲜得惊艳,简直是人间美味!
苏氏和苏东方见状,也忍不住纷纷效仿,尝了一口后,一个个张大嘴巴,半天合不上来。
“这……这这……”
叶冬正欲开口说话,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赶紧捂住了嘴,神情紧张得像个偷吃了贡品的贼。
在这个年代,普通百姓哪吃得起精盐?就连地主老财家,也不过是啃着粗糙的粗盐度日。真正享用精盐的,不是达官显贵,便是皇宫御膳房里的天子之厨。
精盐价格昂贵,寻常人家根本望尘莫及。叶冬曾在外面吃过一次用精盐炒的菜,那滋味让他至今难忘,原以为是厨艺高超,后来才知道原来是用了好盐。
如今,儿子竟然在家门口就炼出了梦寐以求的精盐,叶冬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一时间,他脑海中浮现出无数个发财的画面:盐铺开遍天下,银两堆满仓库……
只是,这事风险不小。
他一只手还捂着嘴,另一只手已迅速把灶房门关上,动作熟练得像极了一个老练的地下党。
他压低声音对妻儿说道:“你们知道这样的精盐在外面能卖多少钱一斤吗?”
“多少?”
叶冬竖起两根手指。
“二两?”苏氏试探性地问。
叶冬摇头:“不是二两,是两百文。”
即便这个价格,苏氏还是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粗盐不过二十文一斤,而精盐竟高达十倍之多!
苏东方忍不住插话道:“可外面的精盐也没这么白,味道也没这么纯。”
叶小丰也试着尝了一点,确实比粗盐纯净许多,但仍无法与后世的食盐相比,隐约还有一丝淡淡的苦味。
毕竟,这只是经过了简单的物理过滤,主要去除了不溶于水的硫酸镁等杂质。若想制出更纯净的食盐,还得靠化学手段进一步提纯。
不过,他相信,仅凭这一步,氯化钠的含量已经相当高了。
待盐冷却后,苏氏迫不及待地拿出十六两秤称重,发现原本一斤粗盐,最终只少了六两多,意味着损失不到20%。但价格却翻了整整十倍!
暴利,绝对是暴利!
叶小丰当然看穿了父亲的心思。但他可不想让父亲因为贩卖私盐而脑袋搬家。
于是他一脸严肃地对父亲说:“爹爹,我一看就知道你想通过让我帮你炼制精盐发财。但我必须提醒你,贩卖私盐可是重罪,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
“这……”叶冬咬牙切齿,显然舍不得这个千载难逢的发财机会。
“我只是想让你们相信,我真的学到了很多知识(他不想让三舅知道那个神人托梦的故事)。以后只要听我的,我还有很多能走正路发财的办法,比如我说的那个桃子,将来能卖到几十甚至上百文一枚。”
“对对对!”苏氏立刻附和,生怕丈夫又去干那些危险的勾当。
她清楚记得,前些年丈夫外出谋生时,自己天天提心吊胆,生怕他惹上麻烦。现在儿子得了神人指点,好日子自然要来了。
叶冬这才恍然大悟般想起儿子是“有后台”的,顿时兴奋得手舞足蹈。
“对对,听小丰的!小丰,爹不做这个生意了,以后你只管按神……呃,你是说你学到的东西去做,要爹帮忙的尽管说!”
“不过……”苏氏欲言又止,似乎有些顾虑。
叶小丰看穿了母亲的心思,笑着问:“娘亲,你是不是想说,以后我们家里就用这些精盐?”
苏氏点点头,叶小丰哈哈一笑:“没问题,但一定要把这些精盐藏好,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家有精盐,更不能让人知道我能炼出精盐。”
叶冬夫妻相视一笑,连连点头,脸上写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期待与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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