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零一分,桃源县美食大赛决赛现场。
沈霖垂眸凝视着蓝布围裙上的针脚,那是奶奶戴着老花镜在灯下补了三晚的成果,棉线与粗布交织出歪歪扭扭的纹路,在LED冷光下泛着温暖的毛边,像极了奶奶鬓角那丛倔强的银丝。
对面5号灶台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疤脸男刘建军正用白毛巾擦拭雕花铜锅,后颈三寸长的刀疤随着吞咽动作牵扯出狰狞的弧度,宛如案板上那条刚被剖杀的鲫鱼,尾鳍还在做着最后的抽搐。
“各就位......”
裁判长的哨声像根银针刺破热油。
“决赛主题:家族记忆。请在90分钟内完成三道指定川菜——樟茶鸭、清蒸江团、东坡肘子。计时开始!”
蜂鸣器响起的刹那,整个后厨突然陷入一种诡异的静穆。
沈霖没有急着触碰食材,而是缓缓蹲下身,帆布包的拉链发出老牛反刍般的声响。
他的指尖触到粗麻布料的纹理时,心脏猛地颤了一下——那是爷爷留下的柏木砧板,七道年轮清晰可见,缝隙里嵌着半粒焦黑的柏木屑,像琥珀里凝固的昆虫。
当砧板被轻轻搁在案台上时,一股混合着清苦与油垢的气息突然破土而出。
恍惚间,他看见爷爷挽着蓝布围裙站在老灶台前,菜刀起落间,柏木砧板发出咚咚的声响,如同春夜竹林里的落笋。
随即抄起柏木蒸笼,笼底的检测剂液体在蒸箱热气中化作薄雾,顺着通风管道蜿蜒而上。
刘建军的冷笑刺破遐想。
沈霖抬眼望去,只见那家伙正从冷链箱里拎出一只酱红色鸭胚,表皮油光可鉴,红得近乎妖冶,像极了初赛时他丢失的那袋黄冰糖——本该是温润的琥珀色,却在某个深夜被换成了工业染色的颜色。
沈霖深吸一口气,将风干的柏木劈成蝉翼般的薄片,木片边缘泛着岁月侵蚀的银灰色,如同爷爷临终前攥着他的那只手。
熏炉里的炭火早已煨成暗红的蟹眼,木片触火的瞬间,腾地窜起半尺高的火苗,松脂香如潮水漫过灶台,带着焦糊底色的凛冽。
“三九二十七转。”
沈霖默念着《川菜古法》里的记载,竹制翻鸭夹在掌心转得飞起。
鸭胚在熏炉中划过优美的弧线,第一次停留七秒,皮脂下的脂肪开始滋滋作响;
第二次停留九秒,表皮泛起蜜蜡般的光泽;
第三次停留十一秒,细如蛛网的裂纹里渗出晶莹的油脂,在灯光下折射出温暖的橙色调。
相较之下,刘建军的鸭胚此刻正泡在蓝烟里苟延残喘。
那家伙竟往熏炉里撒了把灰黑色粉末,腾起的烟雾带着铁锈与塑料燃烧的呛味,前排年轻评委的脸瞬间皱成苦瓜,慌忙掏出手帕捂住口鼻。
沈霖的指尖在蒸笼边缘轻轻一叩,笼底的检测剂液体悄然蒸发,化作无形的斥候,顺着通风管道向未知的高处攀爬。
他余光瞥见陈伟强,那个总爱穿白大褂的法医此刻正伪装成场地维护员,工装口袋里的检测剂玻璃瓶晃出细碎的光,像极了他解剖台上那些盛着神秘液体的试管。
只见他动作娴熟地更换评委席花瓶里的纱布,淡紫色液体在棉纤维间晕开,宛如春日里最早绽放的二月兰。
当第一缕柏木香飘向评委席时,沈霖已经站在了江团鱼前。
案板上的鱼突然甩尾,银鳞在灯光下碎成万千片月光,却在鱼腹处戛然而止。
那里黏着半块明胶,边缘点缀着细小的晶体,在水光中泛着冷冽的蓝光,像极了雪地里未融化的毒蘑菇。“缓释包装。”
陈伟强的声音突然在耳麦里响起,带着特有的冷静,“三小时前植入,现在该融化了。”
沈霖的手悬在半空,菜刀与鱼腹之间隔着0.1厘米的空气。
他抬头望向观众席,范统的棒球帽檐压得极低,微型摄像头的红光像只警惕的猫眼,正对着刘建军助手口袋里的塑料瓶。
那瓶子随着呼吸轻轻晃动,里面的白色粉末如同休眠的火山灰。
“老沈,小心!”
范统的低吼通过蓝牙耳机刺进耳膜。
沈霖本能侧身,一盆生水泼在燃气灶上,蓝色火焰瞬间窜起半米高,灶台上的调味罐噼里啪啦炸裂。
“让你躲过去了,呵呵。”
正是复赛时毁掉他老卤的伎俩!
刘建军嘴角扯出狠戾的笑,手里的铜勺还滴着水珠,勺柄上“刘记私厨”的刻字被磨得发亮,像块淬了毒的令牌。
“刘建军?呵,等着吧,比赛结束后,就是你们结束的时候。”
沈霖弯腰捡起被水浸湿的菜谱,泛黄纸页上“清蒸需用雪山融水”的批注被晕开墨痕,却反而更醒目。
他掀开备用水箱木盖,刺骨的冰水裹着几片新鲜柏木叶倾泻而下,江团鱼在冰水中猛地打了个挺,鳞片竟泛起珍珠母贝般的虹彩。
当刘建军的鱼还在掺了生水的浊水里翻白时,沈霖已经用竹刀刮净鱼鳞,鱼腹里塞进姜片、葱段,还有一小撮磨碎的柏木粉——这是奶奶改良的去腥秘方。
“柏木气能镇住江底的邪”。
蒸箱门合上的瞬间,沈霖往底部凹槽滴了三滴检测剂。
白雾升腾时,他仿佛看见那些淡紫色的液体化作千万只透明的手,顺着通风管道攀爬而上,去封堵某个见不得光的阴谋。
老卤在陶锅里咕嘟作响,沈霖用长筷轻轻搅动,突然触到硬物。
捞出来竟是把碎玻璃般的晶体,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和昨天陈伟强试管里的“速溶型工业碱”一模一样!
他抬眼看向评委席,秦老会长正对着刘建军的肘子频频点头,红汗巾被攥得变了形,指节泛白如霜。
“秦老会长闻的不是香味,是当年的噩梦。”
陈伟强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
沈霖突然想起档案里的记载:1995年那场黑幕,罪证正是掺了桐木粉的熏料,而刘建军此刻的肘子酱汁,红得像凝固的血,甜得发苦,正是化学添加剂过量的征兆。
他果断掀开另一个陶罐,里面是陈伟强连夜熬制的中和剂,琥珀色液体晃起来像晃着一罐子秋日阳光。
肘子在新卤里沉浮三次,猪皮渐渐变得通透如冻,油脂与柏木香缠绵交融,咕嘟声都带着韵律,像爷爷当年哼的川江号子。
刘建军那边却传来焦糊味——他为了掩盖碱味,竟往锅里倒了半瓶蜂蜜,肘子皮皲裂得像干涸的河床,酱汁结块黏在锅边,像团化不开的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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