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请评委品尝打分。”
刘建军的菜品先端上评委席。
当酱色熏鸭揭开笼盖时,前排评委集体皱眉。
那香气里带着股塑料烧糊的味道,像劣质香水混着铁锈。
这味道...秦老会长的白须抖了抖,筷子尖离鸭皮还有三厘米便停滞不前。他近视的瞳孔凑近那几点焦黑,突然像被烫到般后退半寸,柏木灰该是绒絮状,带着雨后松林的清苦,你这
回会长的话,刘建军的白大褂沾着星点卤汁,笑容却纹丝不乱。
古法需经七七四十九道烟,末了用柏木灰收干油脂,您老尝尝这鸭皮的脆度...
“放狗屁!”
陈伟强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突然掀翻刘建军的菜品。
柏木灰遇水会凝成青黑色絮状物,
他抓起刘建军的香料罐往试管里倒,透明液体瞬间泛起雪花般的沉淀。
但工业碱加焦糖色素...会长您看!
试管被举到追光灯下,絮状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块,像极了三天前沈霖在冷链箱里发现的可疑颗粒。
评委席传来吸气声,李评委的珍珠耳环在颤抖中划出细碎银光,她突然想起今早签收的匿名快递。
那袋混着松针的柏木灰,此刻正静静躺在办公室的抽屉里。
大屏幕突然亮起雪花点,随即跳出监控画面。
三点十五分,这是冷库的监控。
范统的声音从操作台后方传来。
画面里,刘建军的助手小赵戴着黑色乳胶手套,指尖夹着明胶包裹的颗粒。
他的动作熟稔得像在包汤圆,冷链箱金属锁扣弹开的声响,通过音响放大成丧葬场合的铜钹声。
女评委王女士突然捂住嘴,她认出那手套——上周供应商送来的样品里,同款包装上印着食品级工业碱专用。
秦老会长突然剧烈咳嗽,红汗巾上咳出几点血迹。
那是2003年被推下楼梯留下的旧伤,此刻正随着愤怒的心跳突突作痛。
“还有更精彩的。”
范统调出通风管道的热成像画面,沈霖涂抹的中和剂在管道里呈淡蓝色光斑,正与刘建军释放的碱性气体(红色光斑)剧烈碰撞。
“他们想让评委中毒,我们就用柏木蒸汽当解药!看,这是实时pH值监测......”
他举起平板电脑,数值正从强碱性(pH=13)急剧回落。
“沈霖的蒸笼每冒一次气,就是在给整个赛场洗胃!”
刘建军突然抓起铜勺砸向陈伟强,勺柄擦着他耳际飞过,在墙上砸出个凹痕。
你以为凭这点伎俩就能扳倒我?
刘建军的领带歪成锐角,他突然扯开衣服,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左胸口狰狞的烧伤疤痕如扭曲的柏树根。
陈伟强本能地侧身阻挡,后腰旧疤在T恤下若隐若现,像条蛰伏多年的蛇。
“师傅。”
他掀开衣领,月牙形胎记在汗水里泛着淡粉色。
“2003年暴雨夜,是您把我推出楼梯口,自己却......”
秦老会长的瞳孔剧烈收缩,颤抖的手抚上那道疤痕:“当时你后颈还沾着柏木灰,哭着说长大后要当厨师......”
“所以我在酒厂家属院卖了十年包子。”
陈伟强从领口扯出钥匙串,金属上刻着“川渝烹饪学院2005”。
“包子馅里永远有松针清香,因为那是您教我的第一道手艺。”
“伟强,你还是和当初一样正直善良。”
秦老会长握着陈伟强的手。
“师傅,这是您教我的,做人,不管如何,对人对事,都要善良相待。刘建军还有他爷爷,一直在祸害我们桃源县的美食行业,今天该让他们付出代价了。比赛前,我也已经报警,相信,警察也快到了。”
警笛声由远及近,像根逐渐绷紧的钢丝。
刘建军被铐走时踢翻了调味架,秘制酱汁在地面蜿蜒成河,暗红颜色像极了那场烧毁柏木林的大火。
刘建军,知道你和你爷爷为什么调不出柏木香吗?
秦老会长突然捡起半块焦木,在掌心碾出细碎粉末。
真正的柏木灰要经三重工序:先取十年陈木,用松针火慢熏三日,再埋入龙井茶园的红壤里七七四十九天——而你用工业碱速成的,不过是化学产物。
沈霖望着他佝偻的背影,突然想起爷爷照片里的蓝布围裙——当年那个愤怒指着评委席的青年,若能看见今天,会不会像秦老会长这样,红着眼眶却笑得像个孩子?
“沈霖,这奖杯该属于你爷爷。当年就应该属于他。”
秦老会长将冠军奖杯轻轻放进沈霖掌心,奖杯底座刻着“匠心永继”四字,在夕阳下渗出温润的光。
“他当年说,柏木熏鸭要熏够九九八十一道烟,每道烟都是厨子的良心。”
“那后来为什么......”
沈霖喉头滚动,没敢说出“被诬陷”三个字。
秦老会长从口袋里摸出半块焦木,正是沈霖今早送他的风干柏木。
“你闻闻,焦味下面是什么?”
松脂香,清苦,带着泥土气息。像被暴雨冲刷过的森林,在灰烬里藏着新生的希望。
散场时的夕阳把奖杯照成暖金色,匠心永继四个字在沈霖掌心发烫。
他摸着底座的纹路,想起爷爷照片里的蓝布围裙。
边角有块焦痕,奶奶说是救火时被火星溅到的,却恰好形成松针的形状。
陈伟强不知何时递来杯热茶,茶香里混着松针味。
“师傅说,当年你爷爷用的柏木砧板,裂成了三段,一段给了我,一段给了秦老......”
“第三段在我这儿。”
沈霖摸出围裙口袋里的柏木吊坠,背面“1995.8”的刻字被磨得发亮。
“奶奶说,这是从火场里抢出来的,当时还冒着火苗。”
“那板子裂成三段时,发出的声响像敲开了三口钟,我总觉得,那是给后来人留的暗号。没想到,这故事迎来了该有的结局。”
远处传来观众散场的喧哗,秦老会长正在接受采访,红汗巾在镜头前格外醒目。
他举起那本红皮笔记本,阳光穿过纸页间夹着的柏木书签,在地面投下一片蕨类植物般的阴影——那是证据,也是新生的根系。
沈霖忽然笑了。
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死去,比如灶台上的火光,比如被烧碱浸泡却依然发芽的种子,比如,总有人愿意为真相站在灶台前,把二十年的光阴,熬成一锅清澈的老卤。
爷爷菜谱里九九八十一道烟的真正含义——不是机械的重复,而是每道烟都要带着厨子的呼吸,像培育种子般,把光阴熬进食物里。
刘建军被押上警车时,警车轮胎碾过地面的酱汁,在柏油路上拖出暗红尾迹。
那痕迹很快被雨水冲刷,但沈霖知道,有些东西早已在地下扎根。
秦老会长笔记本里的菌丝,陈伟强包子铺的松针香,还有赛场通风管道里,尚未散尽的柏木蒸汽。
拒绝了与范统他们一同去的庆功宴,沈霖独自一人回到柏树村。
这段时间经历了许多,也完成了爷爷当年没完成的比赛。
沈霖重新点燃炉灶。当第一缕柏木香腾起时,他看见杂物间的嫩芽轻轻晃了晃,仿佛在回应他,这些事情终了。
沈霖一边看着爷爷的菜谱,一边想着与范统好好商议一下接下来的发展规划。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