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赶不上变化,本来打算第二天和范统去县里拍形象照的,谁知道品牌方那边打电话来说,已经约好拍摄了,让沈霖先去拍视频,沈霖只好给范统打电话说晚点再去,先去县文化馆把视频拍了再说。
第二天一早,沈霖开着车载着范统,奶奶一起前往县里文化馆,路上沈霖让范统和奶奶好好歇会儿,等下到了县里,指不定有多少事情要忙,范统和奶奶在车上闭目养神。
两小时后,便到了县文化馆,停好了车,就往文化馆的后厨走去。
县文化馆的后厨蒸腾着热气,沈霖握着锅铲的手微微发紧。
三脚架上的摄像机红灯亮得刺目,旁边扛着补光灯的范统冲他挤眼睛,却被突然闯进来的工作人员撞得趔趄,补光灯的光晕在白墙上晃成一团模糊的金斑。?
沈师傅!扎着丸子头的场务举着对讲机跑过来,老匠人王阿公到了,不过...
她话音未落,厨房门被推开,拄着枣木拐杖的老人佝偻着背走进来,蓝布衫洗得发白,袖口还沾着几片新鲜的艾草叶。?
沈霖赶紧迎上去扶稳老人。
王阿公布满老茧的手搭上他胳膊,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小沈,听说你用光绪年间的铁锅炒菜?
老人颤巍巍指向角落,沈霖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口黑黢黢的铁锅正安静地躺在案板旁,锅底的疤痕在灯光下泛着暗红色,像块被岁月焐热的胎记。?
炒糊辣壳得配这个,我年轻时在码头当伙夫,老船工教的方子。
拍摄开始前,王阿公从褪色的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展开时露出把晒干的紫苏叶。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打磨老木板,却字字清晰,现在的娃娃拍视频,就知道搞些花里胡哨的......
老人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正在调试滤镜的摄像师。?
沈霖往铁锅里添柴火时,火苗轰地窜起来,映得王阿公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忽明忽暗。干辣椒段入锅的瞬间,呛人的香气炸开,范统被辣得直咳嗽,手忙脚乱调整机位。
沈霖余光瞥见王阿公背着手,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铁锅——当他往锅里淋粮油品牌的菜籽油时,老人突然伸手拦住:等等!这油不对。?
全场安静下来。
沈霖握着油瓶的手僵在半空,瓶身上古法压榨的鎏金字样在灯光下刺目。
王阿公用指尖蘸了点油,放在鼻尖轻嗅,眉头皱成核桃:有股霉味,怕是陈油掺了新榨的。
他转头看向躲在摄像机后的品牌负责人,你们年轻人啊,总想着走捷径。?
空气瞬间凝固。
品牌负责人的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解释:这、这是样品......
昨天连夜扒的,全是说油有哈喇味!
范统突然从背后掏出手机,屏幕上是粮油旗舰店的差评页面。
他得意地冲沈霖挑眉,后脑勺的碎发沾着刚才撞翻的艾草叶。?
混乱中,厨房门被轻轻推开。
奶奶提着竹篮站在门口,蓝布围裙上别着枚褪色的铜纽扣,像朵沉默的小花。
用这个提味。
她径直走向灶台,从竹篮里取出坛腌了三年的豆瓣酱,瓷坛与铁锅碰撞出清越的声响。
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揭开坛盖,醇厚的酱香瞬间压过菜籽油的怪味。?
拍摄重新开始。
沈霖翻炒辣椒的动作利落了许多,王阿公站在旁边时不时指点:火再小点!糊辣壳要炒出焦糖色才香。
奶奶则安静地蹲在柴火灶前添柴,火光映得她白发发亮,像撒了层细碎的银箔。
当沈霖把炒好的肉片装盘时,王阿公突然伸手扯掉摄像机上的柔光罩:拍美食要接地气,搞这些虚头巴脑的做啥!?
意外就在这时发生。
负责打光的实习生被地上的电线绊倒,补光灯哐当砸向铁锅。
千钧一发之际,沈霖猛地扑过去护住锅,滚烫的油星溅在手臂上,烫出几个红肿的泡。
范统骂骂咧咧冲过去揪住实习生衣领,王阿公却拄着拐杖颤巍巍凑到沈霖跟前:伤到筋骨没?我屋里有祖传的烫伤膏......?
都别吵了!奶奶的声音突然响起。
老人从围裙口袋里掏出块浸了井水的粗布,轻轻按在沈霖的伤口上,冰凉的触感混着淡淡的草药香。
她转头看向呆立的摄像师:接着拍,真正的烟火气,哪有不烫着手的??
镜头重新对准灶台。
沈霖咬着牙继续翻炒,汗珠顺着下颌滴进锅里,发出轻微的滋啦声。
王阿公站在他身侧,苍老的声音混着辣椒香气:瞧见没?这才是菜的魂。
奶奶则在一旁默默将蒸好的玉米饼摆盘,指腹在饼面按出熟悉的月牙形凹痕。?
拍摄结束时,夕阳正斜斜照进厨房。
品牌负责人灰溜溜地收拾东西离开,临走前嘟囔着要重新质检产品。
沈霖瘫坐在灶台边,看着摄像机里的成片——没有滤镜修饰的画面里,糊辣壳的焦香仿佛能穿透屏幕,王阿公布满皱纹的手和奶奶银发在火光中交叠,构成最质朴的乡土画卷。?
范统突然举着手机凑过来,屏幕上是美食协会刚发来的消息:成片效果惊艳!省台想做专题报道......
他的声音突然卡住,因为沈霖正盯着画面里奶奶掀开锅盖的瞬间——蒸汽氤氲中,老人眼角的笑意比任何特效都动人。?
走,回家。
沈霖关掉摄像机,手臂的烫伤处还隐隐作痛,但心里却暖烘烘的。
王阿公非要把紫苏叶塞给他,奶奶则默默把剩下的豆瓣酱装进坛子里。
一行人走出文化馆时,晚霞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幅流动的水墨画。?
范统跨上摩托车,突然转头问:老沈,下次咱拍啥?
沈霖看着奶奶鬓角的白发在晚风里轻晃,想起竹篮里还没做的酿茄子:就拍奶奶的手艺吧,那些用时光腌出来的味道,才是最值得镜头记住的。?
夜色渐浓,文化馆的灯光在身后熄灭。
沈霖抱着铁锅走在巷子里,锅底的疤痕硌着掌心。
走到停车场,招呼范统和奶奶上车,见他们上了车坐好,沈霖启动车往柏树村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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