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到老槐树梢时,沈霖正在灶前吊高汤。
范统蹲在旁边往灶膛里添柴,嘴里叼着半根玉米须,活像个偷学手艺的小徒弟。
“老沈,你这汤吊得跟琥珀似的,该不是往里头加了金箔吧?”
范统用汤勺撇着浮沫,油星子溅在他鼻尖,像撒了把碎金子。
沈霖头也不抬:“金箔?你当这是给慈禧太后办席呢?吊汤讲究‘武火冲,文火养’,急不得。我爷爷说过,‘心急吃不得热豆腐,慢工出不了烂肉’——这汤得熬够一个半时辰,才算得上‘入门’。”
正说着,张婶挎着竹篮晃进来。
篮里装着坛口结着白霜的酸萝卜:“小霖,给婶子炖锅酸萝卜老鸭汤呗?你爷爷在世时,总说这菜‘酸得开胃,辣得过瘾,鲜得巴适’,婶子今早特意翻出压箱底的老坛萝卜!”
说着还拍了拍篮子里的坛子,釉面裂开的纹路里渗着琥珀色的汤汁,活像幅微缩的山水画卷。
沈霖接过坛子,刚揭开泥封,一股酸辣味猛地窜进鼻腔,像被调皮的小豹子挠了下鼻尖。
他忽然想起爷爷的另一句口头禅:“酸萝卜要‘养三年,泡三春’,跟婆娘的脾气似的,越陈越有味道。”
“哟!张婶家这酸萝卜‘气色’比张婶家大闺女的脸蛋还红润!”
范统凑过来瞅热闹,被酸味呛得直往后退。
“不过我说老沈,你确定要炖鸭子?上次你炒鸭蛋把锅炒糊了,这事我可还记着呢!”
沈霖抄起汤勺作势要打:“你娃少‘摆龙门阵’!爷爷教过我‘鸭要选麻鸭,毛要顺溜,脚要金黄’,跟相媳妇似的,讲究个‘顺眼’。还好你小子识货,知道买的麻鸭。”
说完,他从竹笼里拎出只麻鸭,鸭掌踩着他的掌心直扑腾,掌心传来的温热触感,像踩着块会动的暖手宝。
处理鸭子的时候,沈霖故意放慢动作。
刀刃划过鸭皮的“滋滋”声,混着范统在旁边“哎哟哎哟”的咋呼声,倒像是在给灶王爷演皮影戏。
他将鸭块焯水时,水面浮起的血沫被他撇得干干净净。
“刮皮的时候,就跟刮胡子似的,得刮得清清爽爽,不然‘胡茬子’坏了汤的‘脸面’。”
张婶蹲在旁边剥蒜,手里的紫皮蒜被她捏得“咔咔”响:“小霖,你爷爷炖这汤时,总爱往里头加把野山椒,那叫一个‘辣得跳脚,爽得哼歌’。昨儿我去后山坡摘了些,你瞅瞅要不要?”她从围裙兜里掏出把皱巴巴的野山椒,红得像小灯笼,顶端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要得!张婶这一手可是灵魂。”
沈霖眼睛一亮,“爷爷说‘酸萝卜配野山椒,好比夫妻搭班子——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从张婶手里接过山椒,用刀背轻轻拍破。
辛辣味混着酸味腾起,熏得范统直揉眼睛:“我的个先人板板!这味儿比我二舅的旱烟还冲!”
王瘸子拄着拐杖来的时候,正赶上往汤里下酸萝卜。
老人嗅了嗅空气,突然用拐杖敲了敲灶台:“慢着!酸萝卜要‘冷水下锅,温火煨’,你这急火火的,跟‘赶鸭子上架’似的,能出好味儿?”
沈霖挑眉:“王叔,您这是‘内行看门道’啊。爷爷也说‘酸萝卜见不得急火,不然酸气全跑了,剩个空壳壳’,跟人老了似的,经不住折腾。”
王瘸子被逗得咳嗽起来,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给你这个,江城人炖鸭少不了的‘秘密武器’。”
说着把油纸展开,里面是几片晒干的青冈树皮,还有粒纽扣大小的野花椒:“青冈树皮提鲜,野花椒‘镇鸭腥’,这是当年你爷爷在‘江城大席’上学的‘绝活儿’。”
汤锅里的水开始咕嘟咕嘟冒泡,酸萝卜的乳白、野山椒的艳红、鸭肉的金黄在沸水中翻滚,像幅会跳舞的油画。
沈霖撒下青冈树皮和野花椒,顿时腾起一缕淡绿色的香气,混着酸味直往人鼻子里钻,连趴在窗台上的花猫都忍不住“喵呜”叫了两声。
“啧啧,这汤‘色、香、味’俱全,跟桃源县老窖似的,隔着三条街都能闻见香!”
张婶往汤里撒了把葱花,碧绿的葱段在汤面上漂成小船,“你爷爷当年说‘好汤如好茶,得慢慢品’,我看你这锅汤,能让隔壁村的瞎子都馋出眼泪!”
中午12点整,鞭炮响后,大家陆续入席。
桌上早就摆好了丰盛的菜品,分别是红油凉拌鸡、卤牛肉、红油耳片、泡椒鸡脚、香辣虾、香辣鸡翅、火爆猪肝、魔芋烧鸭子、红烧鱼、辣子鸡、土豆烧排骨、鱼香肉丝、粉蒸肉、咸烧白、甜烧白、扣鸡、粉蒸排骨、清蒸肘子、香碗、酸萝卜老鸭汤,叶儿粑、芝麻圆,标准的农村坝坝宴餐标。
当沈霖把酸萝卜老鸭汤端上桌,汤面上浮着的油花被撇得干干净净,露出底下清亮的汤色。
李大爷舀了一勺,鸭肉刚入口就瞪大了眼睛:“乖乖!这鸭肉‘耙活’得很,酸萝卜‘脆生生’的,比我家婆娘腌的‘还够味儿’!”
王瘸子尝了口汤,忽然放下汤勺,对着灶台拱了拱手:“老沈头,你教的‘三稳’诀我总算悟透了——‘稳火、稳心、稳脾气’,这汤里有你的‘魂’啊。”
范统抱着汤碗喝得嘴角流油,忽然一拍大腿:“老沈!咱们这汤要是拿去参加‘舌尖上的江城’,指定能拿‘金汤勺’奖!到时候我给你当‘托儿’,逢人就说这汤‘巴适得板,安逸得喊’!”
沈霖踢了他一脚:“你娃就知道‘冲壳子’。你听......”
吃饭的地方传来此起彼伏的“吸溜”声,还有人喊“再来一碗汤泡饭”,“这才是真资格的‘金奖’。”
奶奶往空了的汤坛里续上清水,坛沿的酸汤结晶在夕阳下闪着微光。
沈霖摸了摸灶台,砖块缝里还嵌着几粒野花椒,像撒落的星星。
他忽然想起爷爷的话:“炖汤如处世,‘酸、甜、苦、辣’都得尝遍,最后剩下的,才是‘真滋味’。”
席散后,沈霖坐在老槐树下擦汗。
范统抱着账本晃过来,嘴角还沾着红苕的碎屑:“老沈,今天老余家给我结账了,等会儿完事了,我再把之前说好的数给你哈,这下你可以拿去耍朋友了。”
沈霖踢了他一脚:“少贫嘴。你听见没?刚才李大爷说咱们的汤‘喝了还想喝’,张婶说咱们的菜‘赛过城里的五星级’,这些可比钱金贵。”
张婶收拾碗筷时,忽然哼起了小调:“酸萝卜,炖老鸭,灶王爷闻了想还家;汤儿酸,味儿辣,日子过得顶呱呱——”
歌声混着晚风,惊起了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向被晚霞染成橙红色的天空。
范统躺在草垛上打饱嗝,惊飞了几只萤火虫。
沈霖望着范统的样子,觉得日子这样过,也挺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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