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村里老余家的坝坝宴,沈霖也算是在村里一战成名。
十里八村的人也渐渐地听说了,当年的“沈记大席”有传人了。
白露节气那天,沈霖在得到了村里人的许可后,拿着上次范统给的两千块(本来说好一千九,范统非要凑个整),在老槐树旁边的小房灶台处,支了个摊摊儿。
范统举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跑过来,红漆写着“沈记滋味”。
最后那个“味”字拖了条长长的尾巴,像鸭子的尾羽扫过湿漉漉的青石板。
“老沈,你猜咋着?”
范统抹了把汗,解放鞋边沾着新和的水泥。
“村东头的赵寡妇说,她闺女从成都回来,点名要尝你的‘秘制老鸭汤’。还有镇上周屠户,说要订十锅汤给杀猪队补身子!”
“老沈,咱俩起飞了!”
沈霖正往灶膛里塞晒干的橘子皮,火苗“哄”地窜起来,映得他鼻尖发红:“你先别急着揽活,昨天张婶说汤里野山椒放多了,辣得她孙子‘跳脚’——咱们得‘量体裁衣’,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
说话间,王瘸子拄着拐杖来了,腋下夹着个蓝布包:“小霖,我给你带了个‘帮手’。”
说着便打开布包,竟是台锈迹斑斑的老式压面机,齿轮间还卡着几十年前的面渣,“当年你爷爷用这机子压过豌豆面,配他的酸汤一绝。”
沈霖摸着压面机上的“沈记”刻痕,忽然想起奶奶昨晚翻出的老照片。
爷爷站在压面机前,围裙上沾着面粉,脸上一脸笑容。
想到这,他转身对范统说:“老范,你去把仓房的豌豆磨成粉,咱们今天试做‘酸汤豌豆面’。”
范统苦着脸蹲在石磨前推磨,汗水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个个深色的小太阳:“老沈,这比我当年高考背书还累!怪不得你爷爷说‘做面如做人,得‘耐得住磨,弯得下腰’。咱们以后就做大做强了,一定要请几个刚牛马大学生专门来推磨。”
“你小子,讨锤,我也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沈霖给了范统一拳。
“哈哈,除了你,除了你。你可是我们大席师傅,我只是开个玩笑。”范统连忙道。
磨好的豌豆面透着淡青色,像春天刚抽的柳枝。
沈霖烧开水下面,面条在锅里翻滚时。
他忽然想起爷爷的“三滚诀”:“一滚煮皮,二滚煮骨,三滚煮心——面要煮得‘软而不烂,韧而不硬’,跟人似的,得有‘脾气’也得有‘分寸’。”
王瘸子在旁边调酸汤,往碗里加了勺沈霖新腌的野山椒水:“小霖,你这酸汤‘后劲’足,像江城老窖的‘尾酒’,初尝辣,再尝香,最后让人‘忘不掉’。”
老人说话时,阳光穿过他缺了颗牙的齿缝,在汤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银。
面条出锅时,赵寡妇的闺女,穿高跟鞋的城里姑娘正好进村。
她皱着鼻子打量老槐树,却在闻到酸汤味的瞬间眼睛发亮:“天啊!这味道跟我奶奶腌的泡菜一模一样!”
“来,尝尝看。”
沈霖给她端来一碗面,碗里铺着金黄的炸豌豆、翠绿的香菜,酸汤上浮着层薄油,像裹了层透明的玻璃纸。
姑娘挑起一筷子面,面条挂着汤汁颤巍巍的,咬下去时“吸溜”有声,酸汤的辣、豌豆的香、面条的韧在嘴里炸开,她忽然放下筷子笑了:“这面比我在太古里吃的‘网红豌杂面’强多了,‘巴适得板’!”
范统趁机掏出手机:“妹子,给咱们拍个美音呗!就叫‘00后返乡创业:用爷爷的压面机征服锦城妹儿’!”
“可以,但是我可不是锦城妹儿,我是江城妹儿!”赵寡妇的闺女答应道。
“好好好,江城妹儿!”
范统他们两人正闹着,镇上周屠户的儿子骑着摩托车来了,后车架绑着两只活蹦乱跳的麻鸭。
“我爸说,让沈师傅给咱做‘全鸭宴’,特别是那酸汤,得多备几坛子!”
小伙子摘下头盔,露出个板寸头,脑门上还沾着片槐树叶。
沈霖蹲下身检查鸭子,指尖触到鸭掌的茧子:“这鸭子‘走地’够久,脚掌都磨出老皮了,‘脚力’跟我爷爷当年赶早集的劲头似的。”
他忽然抬头对范统说:“老范!去把我奶奶腌的酸豇豆拿来,再摘点薄荷。咱们给周屠户做道‘酸汤鸭杂’,配冰镇啤酒,‘透心凉,心飞扬’!”
暮色漫上灶台时,豌豆面的香气已经飘满全村。
张婶端着空碗来续汤,头上的花头巾换成了印有“沈记滋味”字样的蓝布巾,范统几天前刚印的“周边产品”。
她瞅着压面机感慨:“这老物件‘焕发第二春’了,跟我家那口子戒了酒似的,突然变得‘眉清目秀’。”
奶奶坐在店里择菜,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株弯曲的麦穗。
她忽然指着压面机对沈霖说:“你爷爷走前说,这机子‘能压面,能压心’——现在看来,还能压出个‘新世道’呢。”
“奶奶,我想爷爷了.....”
沈霖擦着压面机上的面粉,忽然发现齿轮间卡着的面渣被磨成了粉,细细的,像爷爷菜谱里的批注。
“小霖,你爷爷看着你呢,你只要做你想做的就好。”奶奶过来抱着沈霖的头。
范统追着萤火虫拍视频,嘴里喊着“家人们谁懂啊!沈记老灶台出奇迹了!”。
赵寡妇的闺女跟着笑,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的响声,像给这场乡村夜宴打着拍子。
夜风送来酸汤的香气,混着新磨的豌豆味。
沈霖摸了摸灶台,砖块还是爷爷当年砌的,缝隙里长着几株青苔,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他忽然想起爷爷的话:“灶台冷了能烧热,人心冷了难捂热——这老灶啊,得一直冒热气,才算活着。”
这时,手机在围裙兜里震动,范统发来了美音数据:酸汤豌豆面的视频播放量破十万,评论区最火的一条写着:“隔着屏幕流口水,这才是‘妈妈的味道’!”
“妈妈的味道吗?我也想知道妈妈的味道是什么样的...”
沈霖抬头望向星空,银河清晰得像条撒了面粉的围裙带。
爷爷当初搭的这老灶台冒的热气,说不定真能飘到城里,飘到那些钢筋水泥的写字楼里,让更多人尝尝“爷爷的压面机”里轧出来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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