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屠户之前提到的“黔州兄弟要更辣”的需求,就像江城老窖窖池里跃动的火苗。
“噌”地一下就把沈霖的心给点燃了。
他在店里来回踱步,鞋底把青石板地磨得“沙沙”响,活像热锅上的蚂蚁。?
范统一脚踏进店门,手里的折扇“唰”地展开,扇面上“沈记滋味”四个字龙飞凤舞。
“老沈,咱得趁着美音上这波热度,搞个大动作!”
他把折扇往桌上一拍,震得茶杯里的沱茶都晃出了涟漪。
“结合之前周屠户说的还要更辣一些,那咱们就办个‘辣王挑战赛’,保管能把十里八乡的人都吸引过来!”
沈霖眼睛一亮,一拍大腿:“老范!还是你娃想法多,就按你说的整!”
两人脑袋凑在一起,活像两只偷油的老鼠,叽叽喳喳地商量起来,连窗外的麻雀都被惊得扑棱棱飞走了。?
说干就干,范统联系周屠户,让他带着之前提到的黔州兄弟来参赛。
范统还找了村里最会摆弄相机的李浩凡,给沈霖和王瘸子拍了照片。
照片里沈霖眼神坚定,鸭头上方的辣椒红油“咕嘟咕嘟”冒着泡,仿佛要从照片里溅出来。
在快图秀秀上把海报做出来后,范统得意地指着右下角。
“你看王瘸子这造型,他那拐杖戳着野山椒罐,硬是整出了武侠片里‘圣火令’的气势!”
王瘸子拄着拐杖,咧嘴一笑:“龟儿子,你这做得还像那么回事!”?
“老沈,咱们是时候把‘火折子’辣椒请出来了!”
王瘸子瘸着腿,带着沈霖和范统来到地窖前。
费力地掀开地窖石板,一股混杂着霉味和辣味的气息扑面而来,熏得沈霖直皱眉头。
昏暗的地窖里,墙角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盒静静地躺着,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小霖,这可是你爷爷1978年参加川南辣王赛的‘秘密武器’,种子还是从黔州赤水换来的!”
王瘸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铁盒,里面的辣椒干皱如墨,却透着暗红的锋芒,就像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侠客,虽已年迈,却依然锋芒毕露。?
沈霖轻轻捏碎一粒。
刹那间,辣椒粉末如烟雾般散开,接触空气的瞬间,在场的人都忍不住“阿嚏、阿嚏”打起了喷嚏。
那辣味就像一把无形的匕首,“嗖”地一下就捅进了鼻腔最深处,辣得人眼泪直流。
范统不知道从哪拿出来的泳镜,赶紧戴上泳镜,一边往后退一边喊:“乖乖!这哪是辣椒,分明是‘生化武器’!”
结果慌乱中,他“哐当”一声撞翻了奶奶的酸菜坛,酸菜水洒了一地。?
“你们这些个败家玩意儿!”
奶奶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下来,手里端着一碗沱江野蜂蜜。
“你爷爷当年就说过,‘火折子辣椒’得配这沱江野蜂蜜,才能降得住它的火气!”
奶奶往辣粉里滴了几滴蜂蜜,深褐色的粉末立刻凝成颗粒,就像烈马配上了好鞍,变得温顺起来。
“辣得有章法,才不会‘脱缰’乱跑!”奶奶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点了点沈霖的脑门。?
研发“火折子辣鸭头”的那些夜晚,厨房里的辣味浓得仿佛都能用刀切开。
沈霖把鸭头放进老卤里,柴火“噼啪”作响,卤汁“咕嘟咕嘟”翻滚,鸭头在里面煮得骨酥肉烂。
接着,他裹上三层“火折子辣粉 野蜂蜜 陈年豆瓣”的混合酱料,那酱料红得发亮,香气四溢。
最后用荷叶包好蒸制,蒸汽掀开荷叶的那一刻,辣香混着荷香扑面而来,就像把燃烧的火把扔进了荷塘,辣得人眼眶发热,又带着一丝清凉。?
“这味道……”王瘸子凑近闻了闻,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
“跟老沈头当年夺冠时的‘火焰鸭头’一个味儿!当年评委吃完,当场就写了副对联:‘辣到舌根软,香从肺腑来’!”
奶奶听了,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很快到了挑战赛当天,村口热闹得跟过年似的。
县餐饮协会的老熟人、自媒体博主、当地媒体记者,都拿着相机、手机,等着记录这场“辣味盛宴”。?
老槐树旁的土灶蒸腾的热浪卷着辣油香扑来,挑战赛现场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一块火砖。
沈霖站在灶台后擦汗,掌心的老茧蹭过铁锅边缘。
这口直径三尺的大铁锅是爷爷当年参赛用的“辣王鼎”,此刻正咕嘟咕嘟滚着辣卤,暗红的汤汁里沉浮着二十颗火折子辣椒,像二十只淬了毒的眼睛,在火光中泛着冷冽的光。
范统举着喇叭的手在发抖,羊皮喇叭筒里迸出的声音带着颤音:“第三轮选手——黔州‘辣麒麟’阿杰,登场!”
人群霎时屏住呼吸,唯有柴火在灶膛里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像倒计时的鞭炮。
阿杰光着膀子跨上擂台,古铜色皮肤上的汗珠折射着正午的阳光,脖子上的辣椒项链随着呼吸晃动,每一颗指尖长的野山椒都泛着油亮的紫光,仿佛串着一串微型炸弹。
“听说你们江城人‘辣不怕’。”
他冲沈霖挑眉,露出犬齿:“今天我要让你们见识见识,啥叫‘辣得笑’!”
话音未落,台下不知谁家孩子被辣卤熏得打了个激灵。
沈霖将荷叶包的辣鸭头放在榆木案板上,利刃切开的瞬间,辣气“轰”地炸开。
围观者齐刷刷后退半步,前排的老汉被辣得踉跄,撞翻了身后的醋坛,酸香与辣气在半空相撞,激得人眼眶发烫。
阿杰的瞳孔猛地收缩,盯着案板上油光发亮的鸭头。
表皮裹着三层酱,最外层的火折子辣粉如赤砂覆雪,中间的野蜂蜜还在往下淌,在木案上洇出一道琥珀色的痕。
他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指节捏得发白,仿佛在握住一枚即将引爆的手雷。
第一口咬下,“咔嚓”声里脆骨碎裂,阿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辣意如怒江决堤,从舌根窜向鼻腔,他的眼球瞬间布满血丝,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
台下有人惊呼,有人攥紧拳头,王瘸子拄着拐杖的手死死扣住木栏,指缝间渗出的汗水在栏杆上洇出深色的印子。
第二口下去,阿杰的腮帮鼓得像要爆炸,喉管里发出“咯咯”的闷响,突然“砰”地捶了下胸膛。
这一拳力道大得惊人,震得案板上的辣粉腾起一阵红雾。
“慢着!他要爆辣了!”
范统突然举起红旗。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阿杰颤抖的嘴角。
那里正溢出混着辣油的涎水,滴在擂台木板上,竟腾起丝丝白气。
奶奶攥着沈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当年你爷爷说,火折子辣粉遇汗会‘二次爆辣’,这娃子怕是...”
话音未落,阿杰突然仰头大笑,笑声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他抓起第二个鸭头塞进嘴里,腮帮鼓得像充了气的皮囊,眼角终于滚出第一滴泪。
“还有三十秒!”
计时员的铜铃铛晃得人眼花。
沈霖盯着阿杰脖子上暴起的青筋,那些血管像即将爆裂的水管,在古铜色皮肤下突突跳动。台下的周屠户攥碎了手里的草编扇,竹篾扎进掌心渗出血珠。
他却浑然不觉,只盯着阿杰喉结的起伏,那节奏越来越快,像擂鼓,像暴雨,像濒临爆炸的倒计时。
“叮——!”
铃铛声刺破天际。
阿杰的手悬在第三个鸭头上方,食指距鸭头只有三厘米,却再也落不下去。
他剧烈喘息着,胸脯如拉风箱般起伏,突然“哈”地吐出一口气,白雾中混着辣粉,在阳光下凝成一道猩红的雾柱。
全场寂静三秒,忽然有人尖叫:“他嘴唇紫了!中毒了?!”
人群顿时骚动,唯有沈霖看见阿杰嘴角咧开。
那是劫后余生的笑,带着痛楚的畅快。
“黔州阿杰挑战...成功!”
范统的声音破了音。
阿杰瘫坐在擂台边,望着掌心的辣油发怔,忽然伸手蘸了些,抹在唇上,像给伤口敷药,又像给胜利盖章。
人群顿时爆发一阵欢呼,不知谁家的孩子被辣味熏得直哭,可还伸着小手,眼巴巴地要鸭头。但没人注意到沈霖后背的汗水已浸透粗布围裙,在“沈记滋味”四个字上洇出深色的图腾,像爷爷当年夺冠时,辣卤泼在白大褂上的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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