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风的玄铁护腕砸在沙盘边缘,震得令旗簌簌作响。
三十里外的黄云已翻涌成遮天巨浪,裹着闷雷般的马蹄声压向雁门关。
他抓起半湿的布巾擦去下颌血迹,在沙盘上划出三道焦黑沟壑:弓弩营卡死鹰嘴崖,重骑兵分三路截断水源。
帐外忽然传来铁甲相撞的哗响,浑身是血的斥候跌进来:敌军先锋是黑鹰卫!几个参将倒抽冷气——这支西戎王庭亲军以铁索连环马著称,三年前曾踏平北境十六部。
李长风反手将染血的布巾甩进火盆,火星噼啪炸开在他眉骨旧疤:取我金鳞甲来。
辰时三刻,第一支淬毒箭簇撞上关墙。
黑压压的骑兵潮水般漫过荒原,每匹战马都覆着青铜面甲,铁索在马蹄间哗啦作响,将整个军阵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箭雨撞上他们的玄铁圆盾,就像冰雹砸在铜钟上。
放滚石!李长风挥剑斩断三根流矢。
关墙上三十架抛石机同时轰鸣,裹着火油的巨石砸进敌阵,铁索绞住燃烧的滚石,十几匹战马嘶鸣着栽倒。
但缺口瞬间被后续骑兵填平,云梯已架上城墙第七次。
副将陈参将的左臂被弯刀削去半截,仍死死抵住撞门槌:将军,顶不住了!他话音未落,西南角楼轰然坍塌,三个举着狼头旗的西戎兵跃上城垛。
李长风突然抓住陈参将的断臂按在伤口处,血水从指缝喷涌而出:疼吗?他沾血的手指在城墙箭垛上疾划,当年沧江夜渡,你替我挡的那刀可比这深两寸。
陈参将浑浊的眼珠突然爆出精光,竟用牙咬紧止血布带,独臂抡起陌刀劈碎一架云梯。
李长风抹了把糊住视线的血污,终于看清敌军阵型——那些铁索看似将骑兵连成铜墙铁壁,却让后军被迫跟着前军节奏挪移。
击鼓传令,放他们上城墙。李长风突然扯断肩甲系带,染血的绷带随狂风翻卷如旗。
当第十七个西戎兵跃上关墙时,他劈手夺过鼓槌,三急两缓的鼓点刺破喊杀声。
正在攻城的黑鹰卫突然发现抵抗减弱,城头守军竟在且战且退。
镶金狼头旗插上箭楼那刻,埋伏在瓮城的两百死士突然从地沟窜出,淬毒弩箭暴雨般射向挤在云梯上的敌军。
铁索缠住的骑兵进退不得,成了活靶子。
未时刚过,西戎中军响起收兵号角。
李长风却在这时解下金鳞甲扔给亲卫,露出背后渗血的纱布:点三百轻骑,换西戎死卒的皮甲。
残阳如血时,一队溃逃的西戎残兵绕过枯骨峡。
李长风伏在马背上,脸颊贴着尚带余温的狼头旗,耳畔是十里外敌营的庆功号角。
他袖中匕首缓缓出鞘,月光在刃上淌成一条银河——那上面淬着凤清瑶调制的鸩毒,见血封喉。
雁门关的烽火映红半边夜空时,三百匹战马的马蹄已裹上西戎大营的草灰。
李长风望着百丈外飘着金狼旗的主帐,忽然想起临行前凤清瑶塞进他护心镜的紫苏叶,此刻正在他胸口烙着温热痕迹。
铁蹄踏碎营帐时,李长风的匕首正割断第三根拴马桩绳索。
溃逃的西戎皮甲下暗藏玄机,三百轻骑腰间都缠着浸透火油的麻绳。
狼头旗主帐前的守卫刚举起弯刀,咽喉已被淬毒利刃洞穿。
放火!李长风甩出火折子的瞬间,三百道火蛇沿着麻绳窜向粮草垛。
西戎人的庆功酒泼在火焰上,反而腾起丈高的蓝焰。
但欢呼声未及出口,东南角突然传来牛角号——本该溃散的西戎左翼军竟整队回防。
黑压压的重甲骑兵从三个方向压来,月光在铁索上凝成寒霜。
李长风反手削断偷袭者的手腕,发现这些士兵瞳仁发灰,竟像是服用了某种秘药。
被斩断手臂的敌兵仍能用牙齿撕咬马腿,战场顿时陷入诡异的僵持。
结圆阵!李长风扯下染血的皮甲,露出内衬的玄色战袍。
三百轻骑立刻收缩成铁桶阵,将受伤的战马挡在外围。
箭囊将尽时,他忽然注意到敌军阵型有个诡异规律——每当西北风吹过,铁索碰撞声会盖过号角。
取鸣镝!他劈手夺过亲卫的响箭,三支连发直指东南。
这是当年征讨南蛮时发明的传讯法,箭啸会根据风力变化传递不同军令。
果然,当第七支鸣镝刺破夜空时,铁桶阵突然裂开缺口,三十匹绑着燃烧麻绳的战马冲向敌阵。
铁索阵遇火即乱。
秘药控制的士兵不知闪避,反而将燃烧的战马团团围住。
李长风趁机带兵突围,却在距枯骨峡百丈处被铁索墙截住。
更糟的是,他们身后就是断崖。
下马!李长风突然卸掉马鞍,将战马推向悬崖。
士兵们虽不解仍效仿,三百匹空鞍马嘶鸣着坠崖的声响,竟与千军万马奔腾声无异。
追击的敌军果然调转方向朝崖底放箭,铁索阵露出转瞬即逝的缝隙。
这搏命换来的生机却只持续了半炷香。
当李长风带人冲上缓坡时,西戎的狼头旗已封死所有退路。
箭矢耗尽,刀刃翻卷,有个少年兵被铁索缠住脚踝拖向敌阵时,突然掏出火折子点燃自己衣襟。
将军快走!少年在火光中嘶吼的模样,与李长风记忆里某个燃烧的身影重叠。
前世沧州城破时,也是这样稚嫩的脸庞在火海中化为灰烬。
他握刀的手突然青筋暴起,竟迎着铁索阵最密集处冲去。
刀锋撞出火星的刹那,东南方突然响起熟悉的梆子声。
那是凤清瑶教他辨别的药杵声,混在喊杀声中却如清泉击石。
李长风心头剧震,转头看见山脊亮起星星点点的火把——竟是京城守备军的玄鸟旗!
凤清瑶的白狐裘在火光中格外醒目。
她单手控缰,另一只手不断向空中抛洒药粉。
夜风卷着淡紫色烟雾飘向战场,吸入的敌兵突然开始互相撕扯铁索,阵型瞬间大乱。
冲出去!李长风的声音已嘶哑得不成调,但每个士兵都读懂了他刀尖所指。
当最后一道铁索墙被撞破时,凤清瑶的药囊恰好坠在他马前。
锦囊里除了止血药粉,还有张被血浸透的纸条,上面是他教她写的第一个字——安。
残月西沉时,战场只剩下燃烧的狼头旗。
李长风站在枯骨峡最高处,望着西戎残部退守的鹰愁谷。
那里终年雾气弥漫,此刻却隐约透出诡异的绿光。
亲卫要来替他包扎后背伤口,却被他抬手制止。
清瑶。他摩挲着染血的锦囊,目光落在谷中翻腾的雾气上,你说过鸩毒遇瘴气会变蓝?
凤清瑶正要答话,突然捂住心口剧烈咳嗽。
她袖中滚落的药瓶在石缝间流淌出幽蓝液体,与谷中升腾的雾气接触的刹那,竟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响。
李长风解下披风裹住妻子颤抖的身子,染血的指尖在沙地上画出谷底地形。
当亲卫举着火把凑近时,他忽然用靴底抹去所有痕迹,只留下被血渍浸透的四个字:风起青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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