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国白石高墙投下的阴影,像一条冰冷的巨蟒,横亘在石尾镇燥热的沙土地上。哨塔上,守卫巴顿百无聊赖地拄着长戟,头盔下的眼睛半眯着,对抗着午后令人昏昏欲睡的毒辣日头。汗水沿着他粗糙的脸颊滑下,在皮甲领口处洇开深色的痕迹。日子像脚下的黄沙一样,一成不变,枯燥得能把人逼疯。
直到那个身影闯入他麻木的视野。
一个年轻人,身形算不上健硕,穿着和镇上大多数苦力差不多的粗布衣裤,但动作里带着一股与周围慢吞吞节奏格格不入的急切。他每天都会出现在城门附近,有时天不亮就往外走,有时顶着正午的烈日匆匆归来,有时又在傍晚时分再次出镇。他背上总背着一个鼓鼓囊囊、沾满沙尘的粗麻袋,步履匆匆,目光在地面或远处的荒丘间逡巡,像是在寻找什么失落的珍宝。进进出出,循环往复,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工蚁。
“怪人…”巴顿在心里嘀咕了一声。那年轻人似乎对守卫的审视毫无所觉,或者说根本不在意。巴顿起初还带着警惕,但观察了几天,发现对方除了频繁进出、行踪有点诡异外,并无任何可疑举动,既不偷瞄军械,也不靠近敏感区域,只是埋头走路,偶尔停下来敲打路边的石头,或蹲在地上仔细查看。巴顿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继而升起一丝无聊中的乐趣。看着这个“怪人”在滚烫的沙地上奔波,成了他站岗时打发时间的消遣。他甚至在心底给这人起了个外号——“忙碌的沙鼠”。
这只“沙鼠”,正是王昊。
自从确定自己身陷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的游戏世界,一种奇异的笃定感取代了最初的恐慌。死亡不再是轻飘飘的“重新开始”,而是冰冷终结的利刃悬在头顶。这反而让他冷静下来。活着,是首要目标。而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废土,活下去的基石,是资源,是开币!
游戏里,他精通各种“邪道”生财——潜行、开锁、摸包、走私…那些虚拟的刺激和丰厚回报记忆犹新。但此刻,这些念头仅仅在脑海中盘旋了一下,就被他狠狠摁灭。风险太高了!一次失误,可能就是永恒的长眠。他需要一个更稳妥、更“光明正大”的起点。
矿石!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花。丰富的矿藏是kenshi世界运转的血液。找到一处有价值的矿脉,无论是自己组织人手开采,还是将位置信息卖给急需原材料的商人或势力,都足以换来一笔可观的启动资金。这成了他现阶段最清晰、也最具可行性的目标。
于是,石尾镇城门附近,就多了一个行色匆匆、目光如鹰隼般搜寻着大地的身影。半个月过去,王昊几乎踏遍了小镇周边半日脚程内所有可疑的沟壑、山丘和干涸河床,敲碎了无数石头,带回了沉甸甸的样本。然而,有价值的发现寥寥无几。身体上的疲惫尚可忍受,精神上的懈怠感和一丝丝焦躁却悄然滋生。
这天下午,王昊刚结束又一趟徒劳的搜寻,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哨兵之息”。酒馆里弥漫着熟悉的汗臭和劣质麦酒味。他草草将沉重的麻袋丢在墙角,一屁股瘫坐在吧台旁的长椅上,后背的肌肉发出酸痛的抗议。汗水浸透的粗布衣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唉…”他长长吐出一口带着沙尘气息的浊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果然,人不能闲下来,但一直做无用功更磨人…”一种挫败感悄然爬上心头。矿石勘探比他想象中困难得多,光靠肉眼和经验,无异于大海捞针。
就在这时,酒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被“砰”地一声撞开。索菲亚像一阵带着阳光和活力的风卷了进来,栗色的发辫在脑后跳跃,脸上几颗雀斑因为兴奋而显得格外生动。
“王昊!王昊!”她几步冲到王昊面前,眼睛亮晶晶的,献宝似的将一个沉甸甸的、用油布包裹的物件塞到他怀里,“快看!你要的东西!我搞到啦!”
王昊猝不及防,下意识接住。入手冰凉,颇有分量。他疑惑地解开缠绕的油布绳结,一层层剥开。
里面躺着一个造型奇特的装置。
主体是一个粗糙的、布满划痕的金属圆盘,约莫脸盆大小,边缘镶嵌着几颗暗淡的、似乎失去光泽的劣质水晶。圆盘中心延伸出一根弯曲的金属杆,杆的末端连接着一个简陋的木柄。圆盘背面,几根颜色各异、绝缘层有些破损的电线杂乱地缠绕着,连接着一个用皮带固定在杆上的、同样布满污垢和凹痕的金属盒子,盒子上有个暗淡的刻度盘和一个小小的旋钮。整个装置散发着浓重的机油味和尘土气息,看起来像是从某个废弃矿洞深处刨出来的古董。
“这…这就是金属探测器?”王昊瞪大了眼睛,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这玩意儿跟他想象中任何“探测器”的形象都相去甚远,更像是一件粗劣的工业废品或者蒸汽朋克风格的失败发明。
“当然啦!”索菲亚双手叉腰,一脸得意,下巴微微扬起,“你可别小看它!这可是我托了好几个关系,最后从老瘸腿巴博那儿磨来的!那老家伙以前在联合城的矿上干过,这是他捣鼓出来的宝贝疙瘩,平时藏得可紧了!我答应帮他免费送一个月的酒,他才肯割爱呢!”她说着,还夸张地揉了揉肩膀,仿佛搬动这东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王昊心头一紧,连忙问:“花了多少钱?太贵的话…我恐怕只能先欠着,从以后的工钱里慢慢扣了。”他知道索菲亚家境也就一般,这玩意儿看着破旧,但在这技术退化的废土,任何能用的设备都可能价值不菲。
索菲亚看着他认真又有点窘迫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脸颊飞起两抹不易察觉的红晕。她摆摆手,语气轻松又带着点狡黠:“哎呀,都说啦是磨来的!没花现钱!就一点酒水人情债而已,我老爸那边我去说!”她顿了顿,声音忽然小了点,带着点少女的羞涩,“你…你拿着用就好啦!算…算我支持你的‘大事业’!好好干,王哥,我看好你哟!”
不等王昊再说什么感谢或推辞的话,索菲亚已经像只受惊的小鹿,飞快地转身,蹦蹦跳跳地跑向后厨的方向,只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和一句飘过来的话:“记得请我吃好吃的就行啦!”
王昊抱着怀中这个沉甸甸、散发着机油味的“古董”,看着索菲亚消失的门帘,指尖抚过探测器冰凉的金属外壳和粗糙的木柄,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索菲亚搬运时留下的微温。一丝暖流悄然驱散了心底的疲惫和焦躁。
但这玩意儿…真的能用吗?
他皱着眉,将探测器小心地放在油腻的吧台上。暗淡的水晶毫无光泽,刻度盘模糊不清,旋钮也滞涩难拧。这玩意儿怎么看都像一堆废铁拼凑起来的破烂。他叹了口气,但还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开始仔细研究。
金属圆盘似乎是个感应探头,弯曲的金属杆是连接杆,那个固定在杆上的金属盒子显然是核心部件。王昊尝试着拧动那个小小的旋钮,一开始纹丝不动,他加了点力,“咔哒”一声轻响,旋钮转动了一格。盒子里似乎传来极其微弱的、几乎被酒馆噪音淹没的“嗡”声。
有反应!
王昊精神一振,立刻将耳朵贴近盒子。果然,随着他缓慢地、更加用力地拧动旋钮,那“嗡”声逐渐变得清晰、稳定起来,像是一只沉睡的金属蜂被唤醒了!刻度盘上,一根极其纤细、几乎看不见的指针,也随着嗡鸣声的增强,艰难地抬起了头,微微颤动起来。
“原来是这样!灵敏度调节!”王昊恍然大悟。他兴奋地尝试着将探测器靠近吧台上的金属烛台。嗡鸣声瞬间拔高了一个调门,变成了尖锐的“嘀嘀”声!指针也猛地跳到了刻度盘右侧!远离烛台,声音又恢复成低沉的嗡鸣,指针回落!
“成了!真的能用!”巨大的喜悦瞬间淹没了王昊!这破旧的古董,在索菲亚的帮助下,真的成为了他寻找矿脉的希望!
他再也坐不住了!时间就是金钱!之前发现的几个可疑地点,现在有了这宝贝,正好去验证!
“索菲亚!”王昊朝着后厨方向大喊一声,也顾不上等回应了,一把抓起探测器,背上那个空麻袋,像一阵风似的冲出酒馆,只留下一句响亮的话在嘈杂的空气里回荡:
“今晚不用等我吃饭了——!”
他像离弦之箭般冲向城门,脑子里全是矿石和开币在闪耀。
临近城门,哨塔上的守卫巴顿正无聊地打着哈欠,就看到那只熟悉的“忙碌沙鼠”又冲了出来,背上还多了个奇形怪状的圆盘玩意儿,跑得比平时更快,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
王昊满脑子都是探测器,下意识地就朝着守卫巴顿站岗的位置走了几步,想试试这玩意儿的探测距离——毕竟守卫腰间的佩刀和身上的金属护甲可是现成的金属源。
嗡…嘀嘀嘀嘀——!
探测器靠近巴顿时,猛地爆发出尖锐刺耳的蜂鸣!声音之大,在相对安静的城门区域显得格外突兀!
巴顿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吓了一跳,瞬间警觉,手按上了刀柄!当他看清噪音来源是那个怪人手里的破烂玩意正对着自己狂叫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喂!你小子!搞什么鬼名堂!”巴顿怒目圆视,声音洪亮,带着被冒犯的威严,“拿个破铜烂铁对着老子瞎比划什么?想试试圣国刀快不快吗?滚远点!再敢靠近,当奸细论处!”
王昊这才如梦初醒,看着守卫不善的脸色和周围投来的目光,顿时臊得满脸通红,连连摆手道歉:“对不住!对不住!长官!我…我这就走!这就走!”他手忙脚乱地调低了探测器的灵敏度,那刺耳的蜂鸣才戛然而止。他赶紧抱着探测器,像只受惊的兔子,在巴顿鄙夷的目光和周围几声哄笑中,狼狈不堪地逃离了城门,一头扎进城外被晚霞染成金红色的戈壁滩。
夕阳如火,将广袤的荒原涂抹上一层悲壮的暖色调。王昊顾不上欣赏,他目标明确,直奔最近几天发现的几处最有“矿相”的地点。那些地方有特殊的岩石风化痕迹,有零星的金属锈迹,但之前单凭肉眼和经验,他始终不敢确定。
第一处,干涸的河床底部。王昊打开探测器,仔细调节着灵敏度。嗡鸣声稳定后,他像扫雷一样,缓慢而细致地移动着圆盘探头,不放过每一寸沙土地面。走了十几分钟,只有靠近一些散落的金属碎片时,探测器才会发出微弱的嘀嘀声。希望落空。
第二处,一片风蚀严重的红砂岩峭壁下。王昊耐着性子,沿着岩壁根部仔细扫描。探测器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着,只有单调的嗡鸣。就在他快要放弃时,在岩壁一个凹陷的背风处,嗡鸣声突然拔高,变成了清晰的、连续的“嘀—嘀—嘀—嘀”声!指针也稳定地指向了较高的刻度!
王昊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强压住激动,反复确认了几次,声音和指针都非常稳定!不是误报!
“就是这里!”他低吼一声,飞快地卸下背包,拿出随身携带的折叠铲,选准声音最响亮的点,开始奋力挖掘!
沙土被不断铲开,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滴进干燥的土里,瞬间消失。探测器的嘀嘀声随着挖掘的深入,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指针也几乎要顶到刻度盘的尽头!王昊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每一次下铲都充满了力量,仿佛挖开的不是泥土,而是通往财富和未来的大门!
叮——!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硬物的声音传来!铲尖碰到了东西!
找到了!
王昊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他扔掉铲子,跪在坑边,小心翼翼地将周围的浮土用手扒开。一块黑乎乎、沾满泥土的东西显露出来。他迫不及待地将其抠出来,在裤子上用力擦掉表面的泥土…
擦净后露出的,是一块锈迹斑斑、形状扭曲、边缘锋利的…废铁片。看起来像是某件大型机械或武器崩碎后的残骸,除了铁,别无他物。
“操!”王昊满腔的激动和希望瞬间被浇灭,化作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和愤怒!他狠狠地将那块废铁片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该死的!白高兴一场!这破探测器,它确实能找金属,但找的是废铁!不是矿!
巨大的失望和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王昊颓然地一屁股坐在滚烫的沙地上,背靠着被他挖出的小土坑,大口喘着粗气。夕阳的余晖照在他汗湿的脸上,映出深深的沮丧。他望着远处被染成血色的天际线,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就在他身心俱疲,几乎要被沮丧淹没的时候,一阵隐约的、不和谐的嘈杂声顺着风飘了过来。
起初很微弱,像是风声的呜咽。但渐渐地,那声音变得清晰起来——是马蹄践踏沙石的杂乱声响!是粗野、亢奋的呼喝叫骂声!还有金属碰撞的铿锵!
王昊浑身一激灵,所有的疲惫和沮丧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取代!他猛地从地上弹起来,惊恐地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就在不远处的一个沙丘后面,几匹驮着人影的沙地坐骑(可能是加鲁兽或类似生物)的身影正迅速出现,正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冲来!那些骑手挥舞着弯刀和长矛,破旧的皮甲上沾满污垢,脸上带着劫掠者特有的凶残和贪婪!
沙匪!
而且看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明显是冲着他来的!也许是他刚才挖坑的动静,也许是他奔跑的身影,早就被这些在荒野上游弋的鬣狗盯上了!
跑!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王昊甚至来不及收拾地上的装样本的破麻袋和铲子,他一把抓起探测器,用尽全身的力气,像只被狼群追赶的兔子,朝着与沙匪相反的方向,没命地狂奔而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身后越来越近、如同催命符般的马蹄声与狂野的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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