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谕之塔”顶层，慕晴的办公室。
这里不像是一个活人的办公室，更像是一个未来主义的艺术品展览馆。纯白色的墙壁，纯白色的办公桌，除了桌上一台造型极简的光脑，再无任何多余的物件。连空气，都仿佛是经过了过滤，冰冷而纯净。
慕晴就坐在这片纯白色的中央，像一尊没有感情的冰雕。
她的女秘书将那个银色的餐盒轻轻地放在桌上，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办公室内，只剩下慕晴一个人。
她看了一眼时间，十二点零五分，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打开餐盒，里面是精确计算过卡路里和营养成分的食物，以及，静静地躺在一旁的，那支7号神经镇定剂。
这是她每天的“仪式”。
用一顿完美的午餐，为她那台高速运转的“机器”补充燃料；再用一支完美的镇定剂，为她那根因为过度思考而绷紧的“琴弦”，进行校准。
她拿起那支注射器，动作熟练得像是在给自己戴上一枚胸针。她甚至不需要看，就能精准地找到自己手臂上那个最合适的注射点。
针头刺入皮肤，冰凉的液体被缓缓推入血管。
一切都和过去几年里的每一天，一模一样。
她将空掉的注射器扔进回收槽，然后开始优雅地、用一种近乎机械的节奏，享用她的午餐。
五分钟后，她吃完了不多不少、刚好维持身体机能所需的食物。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等待着。
等待着那股熟悉的、能抚平她所有焦虑、让她的大脑恢复绝对冷静的、如同神明抚摸般的舒适感，传遍四肢百骸。
一分钟过去了。
没有反应。
两分钟过去了。
还是没有反应。
慕晴的眉头，第一次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微微地皱了起来。
她的身体，没有得到预想中的“镇定”。相反，一种莫名的、细微的烦躁感，正像一株悄然滋生的藤蔓，开始缠绕她的神经。
“是药剂的批次有问题吗？”她想。
但她没有时间深究。因为手环上的日程表已经亮起，下午一点，她将主持一场“赫拉议会”的最高级别视频会议，讨论的议题，正是如何处理近期在下层区愈演愈烈的、由“幽灵之手”引发的“数据污染事件”。
她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将那丝异样感压下去。
她相信自己的意志力，足以掌控一切。
……
下午一点整。
巨大的全息光幕亮起，几位同样高贵而威严的女性影像，出现在屏幕上。她们是“赫拉议会”的其他几位核心成员。
“慕晴，报告你的‘净化行动’进度。”其中一位年长的女性，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是，议长大人。”
慕晴开口了。但就在她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她自己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的声音，似乎比平时……急促了零点一个节拍。
她心中的那股烦躁感，变得更加强烈了。她感觉办公室里的空气有些沉闷，光线有些刺眼，对面那几位议员脸上的表情，也似乎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审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汇报：“‘净化行动’第一阶段已经完成，我们成功锁定了十四名与‘幽-灵之手’有过接触的‘污染源’，并已按照最高条例进行了处理。根据数据显示，下层区的恐慌指数上升了百分之三十，‘幽灵之手’的求助频道，已经沉寂了超过二十四小时，初步判断，其组织核心已陷入混乱或解散……”
她的汇报，依旧充满了数据和逻辑，条理清晰。
但在地底的调度室里，通过被偷偷植入在慕晴办公室的音频监控程序，林凡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声音里那一丝微不可查的、频率的紊乱。
“她急了。”林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
“报告分析得不错。”光幕上，那位议长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但是，慕晴，你只是在清理垃圾，却并没有抓到那个制造垃圾的人。我要的是源头，是那只名为‘幽灵’的老鼠。你到现在，连它的尾巴都没摸到。”
这句严厉的指责，像一根针，狠狠地扎在了慕晴那根紧绷的神经上！
换做平时，她会用更冷静的数据和更周密的计划来回应这种质疑。
但今天，不行。
那股被压抑的烦躁、焦虑、甚至是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林凡的愤怒，瞬间冲破了她意志力的堤坝！
她的手，在桌子下面，不自觉地，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议长大人！”她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些，“我需要更多的时间和权限！那只老鼠比我们想象的更狡猾！他背后甚至可能有系统内部人员的帮助！我申请启动‘无差别数据筛查’，对所有下层区的可疑节点进行物理清除！”
“无差别清除？”另一位议员皱起了眉头，“慕晴，你疯了吗？那会造成多大的社会动荡和经济损失？你这是在用炮弹打蚊子！”
“这是最有效的办法！”慕晴的语速越来越快，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沉稳，“任何牺牲，都是为了维护系统的绝对纯净所必需的代价！”
她的失态，让光幕上所有人都愣住了。
她们看着眼前这个情绪激动、甚至有些偏执的慕晴，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怀疑。
这还是那个永远冷静、永远正确的执行官吗？
……
云端之上，苏晓看着这一幕，轻轻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近乎怜悯的神情。
“可怜的演员，当她发现自己赖以为生的剧本是假的时候，她只会……把戏演得更用力。”
……
会议不欢而散。
光幕熄灭，办公室内，重归死寂。
慕晴一个人坐在那里，大口地喘着粗气。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手心全是冷汗。
她不明白。
她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她缓缓地抬起头，看到了光幕黑屏后，映出的自己的倒影。
那是一张因为愤怒和失控而微微扭曲的、陌生的脸。
她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困惑和恐惧，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将她笼罩。
猎人，第一次，感觉自己成了迷失在森林里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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