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小小的芯片，静静地躺在胖子宽厚的手掌上。
它很轻，轻得像一根羽毛。
但胖子却感觉，自己托举着的，是整座东海市的摩天大楼，是“垃圾场”里千千万万“残次品”的命运，是他和林凡之间，那十几年的、比生命还重的兄弟情谊。
他想把手缩回来，想把这枚淬毒的芯片扔得远远的，想冲上去揪着林凡的领子，狠狠地给他一拳，然后告诉他：“老子不干！要死，我们三个死在一起！”
但当他抬起头，看到林凡那双平静得可怕的、却又在最深处，隐藏着一丝祈求和痛苦的眼睛时，他所有的愤怒和反抗，都在瞬间，土崩瓦解。
他懂了。
这，就是林凡留给他的、最后的温柔。
林凡选择自己走向毁灭，却把那个亲手“引爆”他、从而获得“头号功劳”、最有可能在接下来的清洗中活下去的机会，留给了他，这个他最信任的兄弟。
“凡子……”胖子的嘴唇哆嗦着，这个一米九的、魁梧的汉子，此刻哭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你他妈……真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混蛋的、最好的兄弟……”
猴子在一旁，也早已泣不成声。
林凡没有说话，他只是走上前，像很多年前，他们都还是不谙世事的少年时那样，给了胖子一个用力的、笨拙的拥抱。
“帮我……”他在胖子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照顾好猴子。”
“也帮我……替那些被我害死的人，好好看一看。”
“看一看那个没有了分数，没有了等级，虽然会很混乱，但每个人，都能像个人一样，活下去的世界。”
胖子闭上眼睛，任由滚烫的泪水，浸湿林凡那单薄的肩膀。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男人的承诺。一个用生命和灵魂，许下的承诺。
……
最后的准备工作，在一种悲壮的、仪式般的沉默中进行着。
猴子哭着，为胖子的CVS手环，植入了最后一道反追踪的防火墙。
林凡则将那台微型光脑上，关于“特洛伊”木马的所有核心数据，都彻底删除，只留下了一个最简单的、与胖子手环单向链接的、如同心脏起搏器般的触发装置。
一旦胖子发出“举报”信号，这个装置就会立刻激活那个早已被林凡释放到网络中的、虚假的“林凡”，然后，在任务完成的瞬间，自我销毁。
做完这一切，林凡转过身，背对着他们。
“走吧。”他轻声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别回头。”
胖子深深地看了他那消瘦的背影一眼，仿佛要将这个画面，刻进自己的灵魂里。
然后，他拉起还在哭泣的猴子，毅然决然地，走向了那条通往地面的、黑暗的阶梯。
他没有回头。
因为他怕一回头，就再也没有勇气离开。
……
胖子，王凯，行走在“垃圾场”那熟悉的、却又变得无比陌生的街道上。
四周，是无处不在的特勤队，是互相猜忌、彼此戒备的、昔日的邻居。空气中，弥漫着背叛和告密带来的、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他知道，他即将要做的，是这片土地上，最大的一桩“告密”，也是最伟大的“背叛”。
他来到一个最偏僻的、几乎已经废弃的公共信息亭前。
他将那枚芯片，接入了信息亭的端口。
光幕亮起，一个匿名的、直通“赫拉议会”最高情报中心的举报窗口，弹了出来。
窗口下，只有一个红色的、如同魔鬼眼睛般的“发送”按钮。
胖子抬起手。
他想起了，小时候，林凡为了保护被欺负的他，用瘦弱的身体，挡在比他高大许多的混混面前。
他想起了，在“垃圾场”，林凡第一次破解手环时，眼中那重获新生的、明亮的光芒。
他想起了，刚刚，在那个黑暗的管道里，林凡那个决绝的、孤独的背影。
他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兄弟……”
“下辈子……”
“换我来保护你。”
他闭上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按钮。
就像是，在自己最好兄弟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滚烫的、诀别的、名为“犹大”的——
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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