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战鼓擂动，喊杀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可再没有人注意到，少女临死前嘴角扬起的弧度，恰似那年深秋，她第一次在城楼上看见姜子牙时，天边初升的朝阳。
韩变抱着逐渐冰凉的身躯仰天嘶吼，声震九霄。
他扯下披风想为她遮挡山风，却不知自己浑身都在滴血。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血色残阳下纠缠成狰狞的图腾。
当第一支鸣镝箭划过天际时，这位西岐名将终于明白，有些债，注定要用整个江山来偿还。
硝烟尚未散尽的战场上，断箭深深嵌入沙地半尺。
谢忆萱睫毛颤动间涌出琥珀色的泪珠，混着颈间冷汗滑进染血的领口。
她望着远处仍在厮杀的士兵们，恍惚间听见布料撕裂声混着金属撞击声在耳畔炸响。
“别闭眼！“韩变的手掌覆上她冰凉的脸颊，带着铁锈味的呼吸喷在她颤抖的眼皮上，“军医说箭头带毒，若昏迷超过半个时辰......“
话音未落就被呛出喉头的血沫打断。
谢忆萱猛地抓住他染血的袖口，指节因用力泛起青白：“你疯了吗？刚才明明该你当肉盾！“
尾音陡然拔高又骤然低下去，破碎的哽咽里裹着方才瞥见姜子牙的惊骇——
那个人立在尸山血海之上，银弓拉满月时，她竟鬼使神差地迎向破空而来的箭矢。
韩变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劝慰，将镶金边的披风裹住她单薄的身躯。
战马不安的嘶鸣声里，他忽然发现少女耳垂缀着的玉坠正在渗血，方才那一箭擦过的轨迹竟在鬓发间开出殷红的花。
这让他想起古籍记载的天命玄女传说，眸中不自觉燃起狂热的光：“你可知方才那支响哨箭淬的是漠北狼毒？“
“所以呢？“谢忆萱偏过头避开他灼热的视线，伤口撕裂的皮肉随着喘息微微抽搐，“莫非天命使者就该被当活靶子使？“
她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肺叶里仿佛塞进燃烧的炭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没让惨叫溢出喉咙。
暮色渐沉，残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韩变解下佩剑割下半幅衣袍替她包扎，剑穗上浸透的血珠滴落在她锁骨处，晕开的痕迹宛如诡异的图腾。
“三日后我会亲自来接你。“他按住她准备翻身的手背，“届时你自会明白，为何我要让整个玄甲军跪着迎接天命所归之人。“
谢忆萱将脸埋进染血的衣料，喉咙里泛起铁锈味。
她忽然想起昨夜篝火旁老兵说的话：“战场上的箭可比不得电视剧里演的，能穿透三层牛皮甲的劲弩，入肉半寸就能把人变成活烤架......“
此刻那些话化作千万根钢针，刺得她连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马蹄扬起的沙砾迷了她的眼睛，却遮不住眼角那颗倔强的泪痣，在苍白的脸上晃动着微弱的光。
姜子牙的瞳孔骤然收缩，手中长弓发出“嗡“的震颤。
箭矢破空声犹在耳畔，可那抹茜色身影竟不是韩变！
谢忆萱踉跄跌倒的姿态像被狂风折断的嫩柳，乌发散开时露出颈侧狰狞的伤口，血珠顺着锁骨滑进染血的玄衣领口。
“放箭！“虎奔军的嘶吼刺破长空，青铜甲胄碰撞出密集的金戈之声。
然而韩变麾下黑甲骑士已结成铁桶阵，马蹄踏碎枯枝的脆响里裹挟着低沉的咒语吟唱。
姜子牙眼睁睁看着谢忆萱被裹进绣着金乌的玄色斗篷，四匹踏云驹踏起冲天烟尘，转瞬没入地平线。
指节深深掐进掌心，姜子牙感觉有把淬毒的刀在剜噬心脏。
三百年来他见过太多生死，可这次不同——
当箭矢穿透少女皮肤的瞬间，他体内沉寂的巫魂突然苏醒，无数古老咒文在血脉中奔涌。
战场上此起彼伏的哀嚎忽远忽近，耳畔响起当年在昆仑山巅，师父将封神榜递给他时那声叹息：“你终究还是动了凡心。“
韩变癫狂的笑声震得地面龟裂，那张被邪术侵蚀的面容几乎贴到姜子牙鼻尖。
老者喉头泛起腥甜，却在这生死关头捕捉到一丝清明：少女颈间流转的紫光分明是巫族至宝九转护心镜的征兆。
冷汗浸透后背衣衫，他忽然想起八百年前在朝歌城头，殷郊脖颈浮现的同样纹路。
湖面倒影突然扭曲成狰狞鬼脸，姜子牙踉跄后退半步。
岸边垂柳无风自动，万千柳条化作利剑悬在他头顶。
他死死咬住舌尖，任血腥味冲淡体内翻涌的混沌——
作为掌管封神大权的阐教首领，此刻却像初入道的学徒般失控。
左手仍紧攥着那支淬毒的骨箭，右手指尖却在虚空中划出镇魂诀的残影。
“非凡使者...“沙哑的自语混着战火纷飞，姜子牙望着少女消失的方向，瞳孔深处燃起两簇幽蓝火焰。
三百年的修为如同精妙的水晶塔，此刻却在最底层的暗格里出现了细密的裂纹。
他忽然明白，这场看似意外的误伤，恐怕是诸神黄昏前奏的第一个音符。
残阳如血浸透云层，枯枝在狂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姜子牙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剑柄螭龙纹，喉结滚动间咽下血腥气——
三百里追击令压得他肩胛骨发烫，胯下战马喷出的白沫里混着暗红血丝。
“前方三百步，树影异常。“副将的耳语被风扯成碎片。
姜子牙瞳孔骤缩，透过层层叠叠的槐树枝桠，果然看见十丈外的青石板上凝结着蛛网般的霜花。
这是巫师布下的离魂阵，专门摄取活人魂魄的阴毒陷阱。
他反手抽出背上的青铜酒壶，琥珀色的药液泼洒在掌心。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那些霜花突然化作血色萤火四散逃逸。
谢忆萱苍白的脸颊在马上微微起伏，鬓角碎发被冷汗黏在颈侧，像濒死的蝶翼般颤抖。
“放慢步速。“姜子牙低喝，指尖在虚空划出三道火符。
赤色印记燃起的刹那，整个骑兵队的战靴都开始共鸣，沉重的脚步化作整齐的鼓点。
老树虬根在脚下爆开，泥浆飞溅处赫然露出半截白骨，森白指骨上还缠着半腐烂的染血绢帛。
林间忽起罡风，卷得落叶盘旋成诡异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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