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红的夕阳在剑鞘上映射出醉人的余晖,风起处,黄沙纷飞,白马狂嘶。
硁硁之声此起彼伏,转眼间两人已交手数十回合。
能在江湖第一剑客剑下走过数十招,放眼整个武林,并不会多,辰剑心下自知,却也不免叹息。自幼便因天赋异禀深得枪派上下盛誉,与木渊一起师承老掌门,一次偶然机会,对上北域四长老,百余招不落下风,更是名动整个枪派,而后入职杀手堂。三年多来,数百次任务从未失手,不免自负之心日渐。却不想,今日对上江湖第一剑客,方知传说不仅仅只是传说。
玉龙剑虽未出鞘,却疾如闪电,仿若远古苍龙睥睨天下。尽管自己勉力支撑六十余招,却不免露出破绽,长枪未出,一剑已至眼前,未及细想,急侧身后退,身形定时,不由暗暗心惊,抬眼望去,冷云秋已然遁走。古道的转角,一骑白衣消失在落日的余晖里,只余泛起的黄沙,和渐渐西沉的半抹斜阳。
良久,辰剑方才回神,不由苦笑:“这个木渊,此番遣我怕是还有杀我锐气的意思吧?头一次失败竟是在江湖第一剑客手下,也不见得难堪吧。”言罢,摇摇头,尽自背着残阳策马离去。
古阳山脚,江水涛涛,循西而望,唯有眼中山岚袅袅,江鸥翩翩。汩汩的靖江水穿山破壁,自西过断鸿崖而东,如瀑悬停,砰然万里,似是蕴含着惊天的怒气,自古不息。
断鸿崖往东三十里,便是云阳最大的渡口——五柳渡。
看过断鸿崖下靖江水的汹涌澎湃,怕是难以想象五柳渡的静谧。滚滚的江水缓缓经由此处,没有一丝往昔的峥嵘。
没有急流猛湾,没有暗礁险滩,有的只是江面上络绎不绝的渡船,与岸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悠荡在这片土地上的,始终是到客的钟声与离岸的号子。
孟秋的平旦已是天光渐亮,旭日似是倦意犹在。
五更将尽的古道上,疾驰的骏马卷起滚滚尘烟,马背上的身影却一尘不染。
“再有五里便是五柳渡了,过了江即是碧落山庄。”连日的奔波,纵是江湖第一剑客,也有些许的疲乏。
“更累的或许是它吧。”摸了摸赤黑的马鬃,冷云秋心道。
自古剑客多无情,谁又会知道,无情的只是手中的长剑,而于剑客本身,或是多愁善感,或是悲天悯人。
“无情未必真豪杰,无情之人纵是武功再高,失其本心,也就只剩下作奸犯科,是谓魔道。”凌剑天如是说。
“此厢事了,该带溪月上回雁谷请师父他老人家喝酒了。”想起溪月,冷云秋说不清心里是欢欣还是无奈,抑或怜惜。
“此刻的碧落山庄想必是暗流涌动吧,楚前辈西去,楚掌门应已归来。而魔教既已出手,必不会轻易离去。若不是暗影卫外出,魔教也未必能得手。不过,暗影卫离开的时间可真是凑巧。莫非……”
未及深思,冷云秋猛然勒马。
惊起的马嘶打破晨曦的静谧,初秋的风袭来,竟有些许的寒意。
冷云秋俊眉微蹙,瞥了眼古道两侧的杂草丛,冷冷道:“既久候在此,想必是专程来找冷某的吧。”
话音刚落,草丛中窸窣声起,两条人影跃然而出。
晨风拂过,身形已定。抬眼望去,是两个中年人,俱是青衣裹身,却又迥然有异。
左手之人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黑眸,削薄的脸颊棱角分明,身材修长却不粗犷,宛若黑夜的鹰,冷傲孤清,孑然独立。
右首之人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身长八尺,腰扩十围,一对黑眸精光四射,凌人的气势傲视天地。
“传闻冷少侠武功盖世,看来并非虚言。我二人在此等候良久,却不想冷少侠甫一到来即便察觉,单论这见微知著的灵觉,不愧为江湖第一剑客。”右首之人虽体态微丰,却是中气十足,负手而立,不怒自威,话语虽极尽赞誉,却无丝毫阿谀。
“魔教果真大手笔,四长老奇袭碧落山庄,连左右使也不远万里来江南,想必是悉数下玉门关了吧?”
二人闻言心里一惊:“若没记错,我等素未谋面,冷少侠真是好眼力。”
“一胖一瘦,武功高强,隐匿草丛毫无动静,放眼四海,也只有杀手出身的魔教左右使了。”碧落山庄的天机楼里罗列着魔教大小高手的卷宗,上次在碧落山庄小住几日,冷云秋曾略微翻过几页,也难怪一眼便知。
“冷少侠既知我等身份,想必也知我等来意。断云崖上的那一战仿如昨日,老教主的仇终究得报。少侠既为江湖第一剑客,我等亦无意叨扰。如今圣域南下,意在武林,少侠不妨置身事外,何苦卷入这场纷争?“
“既为复仇,必多杀戮,冷某身为江湖中人,又怎能坐视不理?”
“冷少侠既执意要趟这趟浑水,便休怪我等无礼。三十年没活动筋骨了,就请不吝赐教。”
冷云秋并不答话,手中玉龙铿然出鞘,森然之意四散。
二人不敢大意,手中长剑出鞘。三十年未曾出鞘的剑,竟显得有些难以名状的亢奋。
三十年前,圣域还能在中原恣意驰骋,还未退出玉门关的时候,这两把剑,也曾一度叱咤整个武林,令人闻之色变。已经记不得有多少人因之喋血,也不记得剑上到底凝结了多少恩怨情仇。
岁月如刀,抹去了人们的伤痛,风化了剑上的血腥,却无法否认曾经的风云。
如今再度出鞘,就以血重新唤醒沉睡多年的噩梦。
问鼎中原,便从此处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