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旭日驱散夜的残幕，却散不去古道上洋溢的杀气。
魔教二使成名已久，三十年不下古影崖，武功倒是日益精进。手中的长剑并没有应有的生疏，却如出笼的困兽，声势骇人。
转眼间三人已交手百余回合，触目间，尽是刀光剑影，招招致命，步步杀机。
面对二人如潮的攻势，冷云秋竟丝毫不落下风，问天九剑鱼贯而出，气如长虹。
二人不敢托大，虽早知江湖第一剑客绝非浪得虚名，如今交上手，却也惊心。看来传言冷云秋乃剑仙之徒，并非空穴来风。这一套问天九剑，恐怕比起当年的凌剑天也不遑多让吧。
交战良久，二人愈发心惊。原本自恃身怀五十年功力，纵使剑招不占上风，亦可拖下去，直至冷云秋力竭，彼时便有机可乘。却不想冷云秋不过二十，功力之深厚居然不在二人之下，大战半个时辰竟兀自游刃有余，想来今日只能是无功而返了。不过，问天九剑虽剑招奇妙，虚无缥缈，冷云秋却似乎并无杀意，当真不解。
念及此处，二人不敢再拖，手中长剑顺势而出，分从左右奔向冷云秋，凌厉的一击却在问天九剑下轻易化解，二人对视一眼，随即抽身而退，足尖一点，如箭出弦，远远遁去。
冷云秋并不追击，望着二人消失在不远处的背影，轻声道：“我未出全力，是敬重你们信守承诺。断云崖一诺，三十年蛰伏，倒是大丈夫所为。不过毕竟是魔教中人，再有下次，必不留情。”
言罢，翻身上马，继续赶路。
远处几辆马车缓缓而来，赶马之人看着前方不远处正在落定的尘埃，喃喃道：”并未起风，却是漫天尘土，真是怪事。”
此刻的五柳渡早已开始了一天的劳碌，船夫们正忙着抛锚起锚，古道上不时有马车或是三两骑由西而来，钟声号声此起彼伏。
浩淼的靖江一如既往的平静，恁大的风波似乎也只能在水面上漾开几圈涟漪，掀不起半点风浪。
江面上，过往的客船接踵而至，渡江的船却只有一艘。或许是因为江对岸便是碧落山庄，对于武林中人，那里是威望所在，而对于商人贾贩而言，那儿更多的是禁地。
冷云秋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波澜不惊的靖江，秋风袭来，阵阵凉意。
偌大的渡船显得格外冷清，除却船夫，竟只两个船客。
船尾，一老僧席地而坐，头上无发，烧有香疤，容颜瘦削，鬓须如雪，也瞧不出有多少年纪，但神色慈和，俨然一副有道高僧模样。
老僧并不入定，只是端坐，打量着冷云秋和他手中的那柄剑，若有所思。
冷云秋似是察觉，踱了几步，深深一揖，说道：”晚辈冷云秋，见过前辈，不知前辈怎么称呼。“
那老僧点点头：“老衲法名了尘。”
冷云秋闻言长剑下垂，躬身为礼：“见过大师”。
了字辈僧人乃是少林寺上一代的人物，辈分甚尊，叙将起来，应是当今少林寺方丈的哪一位师叔。少林派自古以来，一向是武林领袖，历届方丈俱是武林中众所钦佩。冷云秋暗自思量，不敢无礼。
了尘大师微微欠身，右手一举，说道：“少侠不用多礼，今日在此一会，也是有缘，少侠请坐。”
“是。”冷云秋礼毕，在了尘下首盘腿坐下。
“听闻江湖传言，少侠剑术精绝，已深得凌老先生的真传，不知是否属实？”了尘大师和颜悦色的道。
“正是家师，晚辈不才，自幼由师父抚养成人，一身所学皆受教于师父他老人家。”
“没想到凌老先生的剑法，居然尚有传人，老衲甚是欣慰。凌老先生归隐已久，老衲只道他已然谢世，原来尚在人间，令人闻之不胜之喜。”了尘大师欣然道。
“大师莫非认识师父？”冷云秋心下细想，师父退隐已四十五年，想来大师应与师父一般年纪。
“老衲当年云游在外，曾受过老先生的大恩，出家人虽出世为怀，却也没齿难忘。今日得见老先生传人，亦是有缘。”
“师父他老人家侠肝义胆，大师无须挂怀。”
了尘大师点点头，问道：“少侠此去可是碧落山庄？”
“正是，楚老前辈谢世，晚辈于情于理都应去看看。”冷云秋微微颔首。
了尘大师看着平静的靖江，犹豫了片刻，缓缓道：“老衲有一言相告，少侠可愿听？”
“大师请讲。”冷云秋端坐。
绝尘大师抬手指了指船外的江水，说道：“靖江之水看似波澜不惊，少侠可知底下的暗流涌动？”
冷云秋心里一动：“请大师明示。”
了尘大师叹了口气，说道：“江湖之大，恰如万里靖江，烟波浩渺，刀光剑影中藏着云谲波诡。有些人有些事未必真如所见所闻，少侠还请千万当心。”
冷云秋正自思量大师的话，忽闻钟声响起，耳际传来船夫的话语：“两位客官，到岸了。”
了尘大师缓缓起身，说道：“老衲不敢多言，恐泄露天机，只是少侠是凌老先生的传人，老衲不忍见少侠陷入无端的纷争之中。前路漫漫，少侠多加小心。今时一别，有缘再会。”
冷云秋站起身来，躬身道“大师慈悲，晚辈感激不尽，就此拜别。”
了尘大师朗声道：“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言罢，登岸离去，再不回头。
冷云秋望着大师离去的背影，心中不解。良久，仍无法洞悉大师的话意，摇摇头，向着碧落山庄走去。
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或许直到多年以后，当风云不再变幻，当一切尘埃落定，冷云秋才深深明白，江湖，只是一条不归路，才能体会“只叹江湖几人回”这只小舟不羁背后的苍凉。
所谓恩怨情仇，所谓身不由己，就是所谓人在江湖。江湖的林林总总，不入，何以探其幽深；不出，又何以知其旷远。
只是那时，前尘隔海，古屋不再，武林纷纷争争，熙熙攘攘，早已是沧海桑田，换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