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的雨丝裹着寒气往衣领里钻,苏蘅攥着药壶的手却沁出薄汗。
扇骨里的真家书隔着帕子硌着掌心,谢砚说去送药时那阵风声还在耳边,像某种被默许的共谋。
孙媳的院子在西跨院最尽头,青石板路上的积水映着灯笼昏黄的光。
她刚转过影壁,就听见门内传来瓷器碎裂的轻响——是孙媳又摔了药碗。
这姑娘嫁进周家才三月,大少奶奶的牌位还供在祠堂,她不过是填房,偏生总被二夫人拿冲喜不利为由刁难,前日苏蘅替老夫人送补药时,还见她腕间有针孔,分明是被下了慢性毒。
五姑娘。孙媳开了门,素白衫子前襟沾着药渍,发间银簪歪向一边,见是苏蘅,眼尾立刻泛起水光。
她伸手接药壶时,袖口滑下寸许,露出个卍字银扣——和前日周伯替老夫人修祠堂时别在腰间的那枚一模一样。
苏蘅指尖微顿。
周伯是周家三十年的老仆,管着库房钥匙,可前日李婶的砒霜、王伯的反常......她垂眸掩住眼底异色,将药壶递过去:今日的药加了蜜枣,甜些。
孙媳却没接,突然攥住她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西墙第三块砖......我爹修补时见过暗格。她声音抖得像风中烛芯,要用并蒂莲形状的钥匙。
苏蘅心跳漏了一拍。
谢砚的折扇上正是并蒂莲纹,方才塞进扇骨的家书旁,她还摸到扇柄内侧刻着极小的守劫二字——那是前世生母临终前攥着她的手,在炕席下划的最后两个字。
姑娘信我。孙媳见她不答,急得眼眶发红,前日您替我挡了二夫人的茶盏,这银扣是周伯塞给我压惊的,可昨夜他往我窗下撒了朱砂......她突然松开手,将药壶接过去时,袖口的银扣在雨里闪了一下。
苏蘅转身要走,袖中突然一热。
谢砚给的竹简不知何时浮了出来,泛着幽蓝的光,在她掌心投下西墙的砖纹。
雨幕里的西墙离得并不远,青砖被雨水泡得发黑,第三块砖的缝隙比别处宽半分——和竹简上的拓印分毫不差。
去厨房拿烧火钳。她低声对孙媳说完,转身冲进雨里。
西墙下的积水漫过鞋尖,苏蘅将竹简凑近砖面,蓝焰映得砖缝里的朱砂痕迹纤毫毕现。
就在她要比对拓印时,砖面突然泛起血光,五夫人临终前的声音混着雨声炸响:莲心匣在砖下三寸,需溯光体体温融化朱砂锁。
她浑身一震。
五夫人是她初世的生母,难产而亡前只来得及塞给她半块玉佩,可此刻砖上浮现的血字,分明是她临终时攥着剪刀,在床帐上划的字迹!
给。孙媳举着烧火钳跑来,发梢滴下的水打湿了钳柄。
苏蘅却没接,指尖轻轻按在砖缝里——前世记忆突然清晰:五夫人曾抱着她站在这墙下,用银簪插入砖缝,簪头正是谢砚扇骨上守劫二字的篆体缩写。
咔的一声,砖块应手而开。
潮湿的土腥气涌出来,匣身裹着的红绸已褪成淡粉,上面莲心二字的金漆还亮着。
苏蘅刚要掀开盖子,腕间突然一重——谢砚不知何时立在身后,指尖扣住她手腕,凉得像块浸了冰水的玉。
别急。他声音比雨声还轻,另一只手的折扇唰地展开,扇面并蒂莲纹在蓝焰里泛着冷光。
匣中突然飞出数只血色纸蝶,翅尖滴落的红珠在地上拼出周伯刺青四字。
谢砚折扇猛然一挥,纸蝶碎成星屑,却让苏蘅看清他袖口闪过的暗纹——和前世在藏书阁见过的上界监察使官服同色,是金线绣的守字。
周伯......孙媳突然捂住嘴,后退时撞在墙上。
墙角传来熟悉的咳嗽声,是周伯的!
苏蘅迅速将莲心匣塞进孙媳怀里,转头时却见谢砚折扇轻点,西墙砖面竟咔嗒一声复原如初,连砖缝里的朱砂都不见了。
雨势渐小,晨光从云缝里漏出来。
周伯提着铜壶从拐角转出来,看见苏蘅时愣了愣:五姑娘怎的在这儿?
老夫人说要......他话音未落,孙媳突然踉跄后退,她脚边的水洼里,周伯的影子正扭曲成卍字符——和孙媳袖口的银扣一模一样。
更诡异的是,砖缝里渗出的血珠正顺着谢砚的脚印,缓缓流向祠堂方向。
苏蘅刚要开口,掌心的竹简突然发烫。
她低头去看,却见原本刻着守劫的竹面裂开道细缝,有幽蓝的光从中透出,像某种即将破茧的活物。
回房。谢砚突然按住她后颈,力道不大却不容反抗,孙媳,把药喝了。他转身时,苏蘅瞥见他袖中竹简的影子——和她掌心那枚,竟像是同一根竹子劈开的两半。
晨光里,她腕间的胎记突然灼痛。
前世生母临终前的话混着雨声涌上来:蘅儿,光不是用来被追的,是用来...
用来撕开所有伪装的。苏蘅轻声说完,低头看向掌心发烫的竹简。
它正顺着她的血脉跳动,像在提醒什么——下一刻,简身突然泛起尖锐的蓝光,竟有要刺入掌心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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