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虫蛀孔现藏粮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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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侧忽有凉意拂过,谢砚将裂成两半的折扇塞进她袖中,骨节蹭过她手腕:“留个念想。”扇骨上的金漆剥落大半,倒像他腕间消失的守劫使烙印,再无半分上界的清冷。

“五丫头!”

粗粝的嗓音混着酒气撞过来,程野裹着玄色大氅大步踏过结霜的青石板,腰间酒壶撞出清脆的响。

他眼角的刀疤被晨雾浸得发红,倒衬得笑容更显豁亮:“军营不比侯府,规矩严得很。你若摔了腿哭鼻子,老夫可不带你找军医。”

苏蘅刚要应话,耳畔忽有金属摩擦声刺来。

周怀安带着十名亲卫“唰”地立在粮营门前,铠甲上的冰碴子被日头晒化,一滴一滴砸在青石板上,砸得人心里发紧。

他瞪圆眼睛,喉结在锁子甲下滚动:“将军,女子入粮营……成何体统?”

“体统能当军粮吃?”程野嗤笑一声,甩了甩腰间酒壶,“北境雪灾,户部拨粮迟了半月。五丫头能从侯府宅斗里算出二十亩私田的收成,查军粮未必不如你。”

话音未落,张嫂捧着捆扎整齐的粮册从粮营侧门趋来。

她鬓角沾着碎草,袖口蹭着暗黄粉末——苏蘅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颜色太熟悉了,前世在乱葬岗捡的旧书里写过:潮虫蛀食粟米后,虫屎混着米糠,正是这种暗黄。

“苏姑娘。”张嫂将粮册放在临时支起的案桌上,指尖微微发颤,“这是今冬所有粮册,西仓到北仓的进出账都在里头。”

苏蘅蹲身系鞋带,指尖装作不经意扫过最近的粮册封皮。

粗糙的牛皮纸触感里,她摸到个针尖大的圆孔——和前世那座饿殍遍野的城池里,藏毒药的粮仓封皮,一模一样。

血色记忆突然涌来:她前世是个小医女,跟着师父进疫区,在粮仓角落发现同样的蛀孔。

掀开木板时,霉烂的粟米下埋着半坛砒霜,后来整座城的百姓喝了掺毒的稀粥……

“啪!”

周怀安突然掀翻案桌。

散落的粮册被狂风卷起,像一群扑棱翅膀的灰蝶。

苏蘅盯着翻飞的纸页,心跳快得要撞破肋骨——每本册子的蛀孔间距竟不一样!

最上面那本距边沿两寸七,第二本两寸二,第三本……

她扑过去接住最外侧的册子,封皮上“西仓秋收账”五个字被风掀起一角。

“张嫂。”她按住发颤的指尖,声音却稳得像块压舱石,“西仓地基本就潮湿,潮虫该比东仓早半月蛀洞才是。可这册子的蛀眼,怎么比东仓账册晚了半个月?”

张嫂的脸“唰”地白了。

她后退半步,后腰撞在粮营门框上,袖中暗黄粉末簌簌落了一地。

周怀安的铠甲发出咔嗒轻响,他下意识去摸腰间佩刀,却被程野瞪了一眼,手又僵在半空。

“三十七本册子,蛀孔间距相差半寸。”苏蘅将粮册一本本摊开,指节叩在案桌上,“粮仓按东西南北排列,每仓间距五丈。半寸对应五丈,实存粮量该是账面的两倍七!”

程野的酒壶“当啷”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抬头时眼里亮得吓人:“五丫头,你是说……”

“王统领不是说那间空仓空置三年?”苏蘅突然指向粮营最西侧的仓房,“不如让人挖开西北角的青石板——埋着的粟米,够北境军民撑半年。”

周怀安的嘴唇抖了抖,刚要喝止,程野已吼出一嗓子:“拿铁锹来!”

铁锹破土声里,苏蘅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前世那座城的悲剧,原是有人故意用虫蛀孔误导查粮官;可北境这虫蛀孔,却像程野藏粮时留下的暗码——每本册子的蛀眼间距,分明是地下粮仓的坐标图。

“挖到了!”

一声喊让整座粮营静了片刻。

士兵们扒开青石板,露出下面整整齐齐码着的粮袋,袋口印着模糊的“镇北军”三个字。

程野蹲下身,指尖蹭过粮袋上的私章,突然仰头大笑,震得房檐的霜花都簌簌往下掉:“好个五丫头!三年前朝廷要抽北境三成军粮去赈灾,老夫舍不得这些粟米喂了贪官的腰包,便让人埋在空仓底下……”

“将军藏粮是为护北境。”苏蘅突然跪地,额头抵着结霜的青石板,“蘅愿守此秘密。”

程野的酒壶重重砸在她肩上。

她抬头,见那刀疤将军眼眶发红,酒气里混着鼻音:“起来!明日卯时,本将在帅帐等你交粮营新册——记好了,粮册上的数,得是能让北境二十万军民安稳过冬的数。”

“是。”苏蘅应了,鬓角却落了块黄土。

她正要去擦,谢砚已先一步抬手。

他的指尖悬在半空,终是改成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你眉间……”

苏蘅摸了摸眉心,没摸到什么。

谢砚却望着她发怔——晨光里,她眉间那道淡金纹路若隐若现,像星图,又像火种。

他忽然想起昨夜劫书焚毁时,她掌心的温度。

原来所谓溯光体,不是上界忌惮的异数,是凡人用九世执念,淬出的一把烧破规则的火。

“苏姑娘!”张嫂突然扯了扯她衣袖,声音轻得像片雪,“那些潮虫……是我故意养的。将军说,若有信得过的人查粮,虫蛀孔能当暗号……”

苏蘅转头,见张嫂眼里泛着水光。

她拍拍老妇人的手,又望向程野:“将军的暗号,蘅记下了。”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

阳光透过粮营的木梁,在苏蘅脚边投下一片暖黄。

谢砚望着她蹲在粮袋旁核对数目,笔尖在纸页上沙沙作响,忽然觉得这一世的烟火气,比上界万年的清寂,要鲜活百倍。

“谢公子?”苏蘅抬头,见他站在阴影里笑,“发什么呆?来帮我数粮袋——程将军说,今日要把地下仓的粮全搬出来晒,可别再让潮虫蛀了。”

“好。”谢砚应了,弯腰捡起地上的粮册。

指尖触到那针尖大的蛀孔时,他忽然明白:所谓劫数,原是上界画地为牢的困局;而苏蘅的九世轮回,从来不是证明无害的试炼,是凡人用血肉之躯,在规则里烧出的一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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