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深入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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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漫过粮营木梁时,苏蘅蹲在新挖出的粟米堆旁,指腹轻轻蹭过粮袋边缘的霉斑。

今日搬出来晒的粟米已有七成,她正打算记最后几笔数目,腕间忽然一暖——谢砚的指尖扣住她脉搏,力道轻得像怕惊飞檐下归鸦。

“那日你掀粮册时,张嫂袖口的暗黄粉末。”他声音压得低,眼尾被夕阳染成淡金,“是潮虫蜕的壳,混着极细的粟粉。”

苏蘅微怔。

她记得张嫂递粮册时袖口确实沾着些碎屑,当时只当是寻常积尘,却不想谢砚连这点都注意到了。

“你是说......”

“小铁哥!小铁哥!”

孩童的哭腔撞碎了暮色。

小铁抱着半本沾着泥的账本跌撞跑来,布鞋踩得满地粟米乱滚,额角还挂着道红印子。

他扑到苏蘅膝前,喘得说不成整话:“东、东仓粮垛倒了!压、压着三个运粮卒,腿都被砸肿了......”

苏蘅猛地起身,带翻了脚边的砚台。

墨汁在地上洇开,像团张牙舞爪的乌云。

“伤得重吗?”

“没、没见血,就是疼得直哭。”小铁抽着鼻子,指缝里还攥着半块霉粟,“他们搬粮时听见咔嚓响,接着整垛就塌了......”

谢砚已抄起靠在墙根的火把。火光映得他眉骨分明:“先去东仓。”

东仓比主粮营偏了半里地,未及走近便闻见刺鼻的霉味。

坍塌的粮垛足有两人高,碎成渣的粟米混着草屑铺了满地,三个士卒蜷在废墟旁,裤腿被撕开,小腿肿得像发面馍。

其中一个年轻卒子正咬着牙抹眼泪,见苏蘅过来,慌忙用袖子擦脸。

“都怪这陈粮太潮。”周怀安攥着腰间剑柄,铁青色甲胄在火光里泛冷,“老子就说不该让女人管粮营——”

“周副将。”苏蘅打断他,蹲下身扒开霉粟。

指尖触到硬物的刹那,她瞳孔微缩——半支箭镞从腐烂的粟米里探出来,锈迹斑斑的箭头还沾着暗褐色的渍。

“这是......”谢砚的火把凑过来。

“淬毒的狼牙箭。”苏蘅捏着箭镞站起身,借着火光看清箭尾的倒刺,“漠北狼骑的制式,我在父亲旧兵谱里见过。”她突然转身盯住王统领,后者正缩在火把照不到的阴影里,官服后背洇着大片汗渍,“东仓离校场最近,按军规该存新粮。为何堆的是陈粟?”

王统领喉头动了动,喉结撞得官牌叮当响:“西、西仓三年前遭雷劈过,梁木焦了一半,怕有隐患......”

“隐患?”周怀安踹飞脚边的霉粟,“三年前西仓出事时,老子刚跟着程将军去了南境平叛。你倒说说,雷劈的是梁木,还是劈了你的胆子?”

谢砚忽然蹲下身,用剑尖挑起几截断箭。

火光里,那些箭头竟呈扇形排列,最前排三支斜指北方,后面五支呈半月状散开:“这布局......像极了狼骑夜袭时的冲锋阵。”

苏蘅猛地抬头,鬓角的碎发被风掀起:“周副将可还记得,三年前漠北狼骑夜袭?他们正是从东面的缺口冲进来,直插粮道——”

“所以有人故意让粮垛塌了?”程野的酒壶“咚”地砸在石墩上,酒液溅湿了他半条皮裤,“引咱们发现这些旧箭?”

苏蘅把小铁抱上肩头。

孩童的小胳膊圈住她脖颈,还带着刚才跑过来的热度:“将军,蘅请调三十名信得过的士卒。今夜要把所有粮垛里的箭头都挖出来——”

“老子给你五十个!”程野扯下腰间酒囊灌了口,酒液顺着络腮胡往下淌,“王统领,把粮营的火把全点上!敢藏半支箭,老子扒了你的皮!”

月光漫过第七个粮垛时,铁锨铲进土里的声响突然变闷。

苏蘅蹲下身,指尖拂去箭袋上的浮土。

牛皮袋口的铜扣闪着幽光,刻着“周”字的腰牌正嵌在扣眼里——是周怀安父亲周镇北将军的私印。

“当啷——”

周怀安的佩剑坠在地上,震得尘烟四起。

他盯着那箭袋,喉结动了又动,最后蹲下来,用沾着血的指腹去摸腰牌上的刻痕。

三年前他收到的,是父亲“战死粮道”的捷报;此刻箭袋里的狼牙箭却在说,老将军是带着满袋敌箭,死在自己人藏的陈粮堆旁。

谢砚站在阴影里,望着苏蘅沾着尘土的裙裾。

她正俯身帮士卒包扎伤口,指尖动作轻得像哄睡婴孩。

他想起她曾说“溯光体最痛恨无解的因果轮回”——原来这一世的因果,早被埋在霉粟里,等她来挖开。

晨光初现时,苏蘅站在粮营最高处。

七支擦净的狼牙箭在她掌心投下淡影,她将它们摆成北斗形状,最亮的那颗“天枢”,正对着三年前西仓的方向。

“苏姐姐?”小铁揉着眼睛跑来,“程将军让你去帅帐,说有新的粮册要核......”

苏蘅把箭收进袖中,转身时晨光漫过眉骨。

那道淡金纹路在晨曦里忽明忽暗,像要烧穿这层蒙了三年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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