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闷雷滚过天际时,苏蘅握笔的指节微微发紧。
发间金纹烫得像块烧红的炭,隔着发丝烙得后颈生疼——这是她第七次经历这种灼痛,前六次,每回都伴着至亲血溅衣襟的惨状。
“啪!”
窗外突然炸响枯枝断裂的脆响。
苏蘅猛地抬头,烛火在风中晃出细长的影子,正映在窗纸上那道倾斜的黑影上——是北斗阵眼处的粮垛。
她霍然起身,木椅在青砖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刚要掀开门帘,腕子突然被人扣住。
谢砚不知何时立在门侧,半湿的衣摆沾着夜露,折扇骨节泛白地抵住她手背:“等雷。”
“你——”
“听。”他压低的嗓音里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笃定,“雷滚到天枢位了。”
话音未落,紫电劈开墨色云层。
苏蘅顺着他指尖望去,西仓方向腾起刺目火光,焦糊的粟米味混着硝烟劈头盖脸砸过来。
“将军快看!”小铁的尖叫穿透轰鸣,这孩子不知何时爬到了高处,小短腿悬在粮垛边直晃,“西仓粮垛底下有黑绳子!”
苏蘅拽下腰间火折子冲过去。
焦黑的粟米在她掌心簌簌滚落,露出底下盘成蛇形的导火索——粗麻浸过桐油,末端还粘着半块未燃尽的引火石。
她捏起一截导火索凑到鼻端,硫磺味呛得人睁不开眼:“有人借雷劫引爆炸药,目标是北斗阵眼。”
“狗娘养的!”周怀安的佩剑“嗡”地出鞘,剑尖挑开烧焦的席子,“王统领前日还说西仓最稳当——”
“先护东仓!”苏蘅突然转身往东跑。
她发间金纹随着跑动忽明忽暗,像有条活物在皮肤下窜动,“东仓草席没晒透,若火药埋在草席夹层——”
“看星辰!”谢砚的折扇“咔”地折断,残片指向天际。
雷光里,北斗七星的位置比三日前偏移了三寸,天璇星的光正好罩住中仓粮垛。
苏蘅猛地刹住脚步。
她想起三日前查粮时,中仓守卒总用脚蹭地,鞋跟沾着新鲜的土;想起程野说过,中仓的粟米比别处沉两成——原来不是粮好,是掺了火药!
“中仓!”她喊出这两个字的同时,第二道雷霆精准劈下。
炸响震得人耳膜发疼,火星裹着淬毒箭矢“簌簌”扎进周围粮垛,有支箭擦着苏蘅耳畔飞过,在墙上钉出个血洞。
周怀安的剑刃几乎是贴着偷袭者脖颈落下的。
那是王统领的亲随,左腕有道月牙疤——苏蘅昨日在马厩见过他,当时他正用脚碾灭半截烟头。
“北...北面马厩...”血沫从士兵嘴里涌出来,“地窖...毒粮...”
苏蘅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想起昨日小铁拽着她衣角说“马厩的野草比旁处绿”,想起今日清晨喂马时,马夫擦汗的帕子上沾着可疑的白粉末——原来不是汗碱,是火药灰。
“程将军!”她扛起案上的粮册冲向马厩,“带铁锹!”
马厩地砖的缝隙里还凝着新泥。
苏蘅用发簪撬开砖角,底下的霉味混着股甜腥气扑面而来——是掺了乌头的毒粮。
成袋的毒粮码得整整齐齐,袋角压着半卷未烧尽的信笺,隐约能看见“五夫人旧部”几个字。
“好个借刀杀人。”程野的酒壶“咚”地砸在苏蘅肩上,酒液顺着她锁骨往下淌,“西仓雷劫引开注意力,中仓毒箭灭口,马厩毒粮嫁祸五夫人旧部——”他突然咧嘴笑了,露出两颗虎牙,“五丫头,本将的副将之位空了三载,你可敢接?”
苏蘅望着他染血的铠甲,又望向谢砚。
后者正低头盯着她眉心——金纹随着北斗星光明灭,像条活过来的星轨。
她忽然想起上界密卷里那句“溯光体与星辰共鸣时,能窥见因果之线”,可此刻她顾不上细想,目光落在马厩角落的毒粮袋上——袋身密密麻麻的针孔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敢。”她伸手按住程野递来的虎符,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杆秤。
那秤砣还沾着前日狼骑的血,此刻却烫得像团火。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苏蘅蹲在马厩地窖前。
晨露打湿了她的裙角,她望着毒粮袋上细密的针孔,忽然想起三日前东仓粮册里那句“草席供应商:陈记布行,与镇北军五夫人旧部有往来”——针脚的走线,和陈记布行的草席纹路,竟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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