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三刻的风卷着碎雪灌进暗渠,苏蘅的指尖还抵着腰封里的北斗箭,箭杆上的金纹随着心跳微微发烫。
老吴的影子在渠口晃了晃,他喉结动了动,终于哑着嗓子开口:我...我认得去玄甲营密窟的路。
你带路。苏蘅退后半步,让冷光扫过老吴泛红的眼尾——那是方才被毒水呛的,也是这些日子替敌国传信的煎熬。
她摸了摸腰间三个布包,声音轻得像在说给自己听:我带三样东西——黑风的粪便、染毒的野葵茎秆、还有谢先生的金创药。
胡闹!帐外突然传来程野的暴喝。
镇北将军踹开帐帘冲进来,酒壶当啷砸在摊开的地图上,震得烛火直晃:五丫头,你当真要孤身入虎穴?
那玄甲营的密窟比狼窝还狠,老子带三百骑——
将军。苏蘅伸手扯开程野的披风,内衬上金线绣的北斗纹在火光下泛着暖光,这是您去年替我缝的护身符,说北斗指北,总能回家。她指尖抚过针脚,您教过我,最险的棋要分三成——有人明着攻,有人暗着探,有人...当鱼饵。
程野的粗眉拧成疙瘩,突然抓起酒壶灌了口,酒液顺着胡须往下淌:老子当攻的那个。他拍了拍腰间佩刀,子时三刻,老子带二十轻骑从东边林子里冲,专挑火把多的地方砍。
谢砚不知何时站在帐口,青衫沾着暗渠的潮气。
他望着苏蘅腰间的布包,目光在金创药那处顿了顿,轻声道:我跟你去。
不行。苏蘅和程野同时开口。
苏蘅走上前,解下腕间银铃系在谢砚手上:黑风认这铃铛,你带着老吴走密道,程将军的轻骑会引开大部分追兵。她指尖擦过谢砚腕上的金纹,那是上界监察使的印记,你要护好老吴——他还有话没说。
老吴突然扑通跪下,额头磕在冻土上:阿秀...阿秀是我侄女,我...我对不起镇北军。他抬起脸时,脸上的泪已经冻成冰碴,密窟的铁门有三重锁,第三重锁眼刻着野葵图腾。
子夜的密道比暗渠更冷。
谢砚举着的烛火忽明忽暗,照出石壁上斑驳的水痕。
他突然顿住脚步,鼻尖动了动:前方有硫磺味。
苏蘅的金纹从掌心漫开,在石壁上投下淡金色的光。
老吴突然拽住她衣袖,指甲几乎掐进布纹里:看!他颤抖的手指指向石壁——暗红色的野葵图腾刻在石缝间,花瓣边缘还沾着新鲜的朱砂。玄甲营换防了,这图腾是新刻的!
头顶突然传来黑风的嘶鸣,声震密道。
苏蘅心里一沉——程野的轻骑提前暴露了。
她摸出北斗箭钉在石壁上,箭头指向左侧岔路:带黑风走!
沿着箭头往南,遇到分岔口就撒野葵茎秆!
你呢?谢砚抓住她手腕,金纹烫得她发疼。
我去引开追兵。苏蘅反手将金创药塞进他手里,硫磺遇热会炸,你记着用金创药汁捂口鼻。她转身冲进黑暗,金纹顺着脖颈爬上眉心,像一团烧不化的金焰。
追兵的火把照亮雪地时,苏蘅正蹲在枯井边。
她扯开布包,将黑风的粪便混着野葵茎秆撒在井口,指尖金纹一闪,火星溅在粪堆上。三年前染疫的马粪,混着朱砂会生毒。她低笑一声,声音裹在风里散向四周。
果然,最先冲到近前的战马突然人立而起,前蹄下的焦土腾起青烟。
马背上的玄甲兵捂着口鼻惨嚎,硫磺味混着腐臭的毒气在空气中炸开。
苏蘅趁机钻进密道,却被一只手拽进暗角——是谢砚,他的青衫已被划破几道,腕上银铃还在响。
你疯了?他压低声音,气息喷在她耳后,硫磺遇毒气会爆炸,你故意让他们误食野葵茎秆?
他们要的是活口。苏蘅摸出最后半根茎秆,而我要的...是他们的密窟地图。
密道深处的铁门锈迹斑斑。
老吴抖着手摸向门闩,指甲缝里还沾着方才跑散时蹭的朱砂:阿秀...应该在里面
门刚推开一线,腐臭的黑雾便涌了出来。
苏蘅的金纹在雾中明灭,她立刻扯下谢砚的衣摆,蘸了金创药汁捂住两人口鼻:是马汗与朱砂的混合毒瘴,玄甲营拿病马的汗做毒。
雾里的光线忽明忽暗,苏蘅的指尖触到墙壁——凹凸的纹路硌得生疼,是北斗七星的形状。
她心里一震,这纹路与前世记忆里一模一样,那时她还是个小医女,守着染疫的马棚,墙上便刻着这样的北斗。
黑风的嘶鸣从身后传来,程野的大嗓门跟着炸响:五丫头!
苏蘅冲进囚室,剑尖挑起少女的面纱。
月光从透气孔漏进来,照见少女右颈的烙印——玄甲营的飞鹰纹。阿秀的胎记在左肩。她声音冷得像刀,你是谁?
哐当一声,锁链崩断的脆响从角落炸开。
老吴的惨叫混着谢砚的金纹光芒同时响起,苏蘅转身时,看见老吴倒在地上,肩头插着一支淬毒的短箭,而谢砚的金纹正缠着另一个玄甲兵的手腕。
走!谢砚吼了一声,金纹突然暴涨,将众人推出囚室。
暮色漫上密道顶时,苏蘅靠着石壁喘气。
她握紧染血的北斗箭,抬头看向密道尽头——那里刻着一枚褪色的纹章,是一匹扬蹄的战马,周围环绕着七颗星。
她突然想起,前世她十六岁那年,北境马疫,守军全军覆没,军旗上的纹章...正是这样。
苏姑娘!老吴的声音带着血沫,袖...袖中...
苏蘅转头,看见假阿秀倒在地上,右手死死攥着衣袖。
她蹲下身,轻轻掰开那只手,半点火漆印露了出来,暗红如血,印着玄甲营的飞鹰纹。
寅时初刻的风卷起雪粒,苏蘅将假阿秀按在雪地上,指尖抵着她袖中鼓起的密信:这火漆...她顿了顿,金纹在眼底闪过,倒像是要送往上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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