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石壁的裂缝漏进一线晨光,苏蘅指尖还残留着黑风皮下肿块的触感。
她将那缕染着青黑的马鬃塞进谢砚掌心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肿块的形状,与密道纹章的北斗星位吻合。”
谢砚垂眸看掌心里的马鬃,金纹从腕间漫上来,在鬃毛周围织出细网。
他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密道外突然传来酒壶砸在木头上的闷响——是程野的声音,带着糙砾的震音:“北境旧都的守军,确实死于马疫,但那年我军粮仓……”
苏蘅与谢砚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撞开密道木门。
晨雾里,程野正站在临时搭起的帅帐前,酒壶底重重压在摊开的地图上,指节因用力而泛青。
他腰间的玄铁剑穗子被风掀起,露出半截染着硫磺色的衣襟——那颜色与苏蘅方才握过的野葵叶叶脉,如出一辙。
谢砚的金纹突然暴涨,像活过来的金蛇窜向程野衣襟。
程野被这突如其来的金光惊得后退半步,酒壶“当啷”滚落在地:“这、这是三年前运粮时,粮车翻进硫磺矿的痕迹……”
苏蘅蹲下身拾起野葵叶,叶脉在晨雾中泛着青黄。
前世记忆突然翻涌——她曾在旧都治马疫时,见过守军粮袋上同样的硫磺渍。
“程将军。”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却像一根细针戳进人心里,“三年前的野葵,是您从旧都运来的?”
程野的手突然抖起来。
他弯腰去捡酒壶,指腹却撞在壶嘴上,陶片碎裂的声音比炸雷还响。
碎瓷扎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他却像没知觉似的,哑着嗓子说:“老夫想着,马疫能吓退北境叛军……谁承想那野葵带的不是普通热毒,是旧都地底下的蚀骨毒!三千将士的马,最后全烂成了骨架……”
谢砚突然按住苏蘅的手腕。
他的指尖凉得惊人,顺着她的袖管摸进内侧——那支北斗箭的箭尾,金纹正与她腕间皮肤下的纹路共鸣,像两簇隔着薄纸的火苗。
“你的金纹。”他低低道,“与旧都纹章共鸣的频率,和我……不同。”
苏蘅望着程野染血的掌心,突然想起密道石壁上的“溯光体”三个字。
她抽回手,袖中北斗箭的金纹烫得厉害,像在催促她往前再走一步。
暮色漫上帅帐时,苏蘅蹲在灶前搅动陈米粥。
假阿秀的密信灰烬混着米粒沉下去,她舀起一勺,对着渐暗的天光看——灰烬在米汤里浮成模糊的人形,像极了旧都地窖里那些被封了口的陶瓮。
“去告诉玄甲营统领。”她将粥碗递给哨兵,“就说老吴已死,但真正的阿秀……在旧都地窖。”
转身时,谢砚正站在阴影里。
他腰间的剑穗被风掀起,露出半截剑尖——方才还锈迹斑斑的剑刃,此刻正泛着冷光。
“你守了我九世。”苏蘅走向他,靴底碾碎几片枯叶,“可知道溯光体为何被选中?”
谢砚没有回答。
他的剑尖轻轻抵住石壁,金纹顺着剑锋游走,在石面上割出细碎的火星。
“咔”的一声轻响,半面岩壁突然凹陷下去,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
苏蘅凑过去,心跳陡然加快——洞壁上刻满的北斗纹,与她前世濒死时眼前的星图,分毫不差。
“这是旧都守军的密道。”她的声音发颤。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涌来:她跪在马棚里给战马敷药,抬头看见墙缝里漏下的星光;她抱着染疫的小马驹跑过雪地,脚下的青石板缝里,隐约能看见刻了一半的星图。
原来那些碎片,都是这条密道的一角。
谢砚翻身上黑风时,战马突然人立而起。
它前蹄在空中划出半道弧,马腹下的青黑肿块在暮色里格外刺眼。
苏蘅伸手去摸马颈,黑风却突然温顺下来,用鼻息蹭她手背。
“走。”她拍了拍马臀,“去看看这密道通向哪里。”
黑风载着谢砚冲进密道的瞬间,苏蘅眉间的金纹突然蔓延开来。
先是一点光,接着如蛛网般爬满她的眼尾、脖颈,最后裹住整具身体。
她摸出最后一支北斗箭,对着石室穹顶射去——金纹炸开的刹那,数百个与她面容相似的影子浮现在光里,有侯府庶女的素裙,有乱世医女的麻鞋,有仙门弟子的青衫……竟是她九世轮回的倒影。
“每世的劫数。”苏蘅望着那些影子笑了,“都是溯光体在寻找九世的真相。”
子夜的雪下得急。
玄甲营的火把像一串红灯笼,从雪原尽头蜿蜒而来。
苏蘅将染血的密信塞进谢砚怀中,指尖触到他心口的温度:“告诉他们,真正的阿秀在旧都地窖,但要先解开北斗纹的谜题。”
谢砚的金纹突然暴涨,照亮两人相触的手。
苏蘅看见他眉间的金纹与自己额间的纹路渐渐重合,像两滴墨在宣纸上晕开。
光里有细碎的星子坠落,她望着那片光,终于看清了尽头——不是上界说的“终局”,而是千万个世界的生机。
黑风的嘶鸣突然刺破雪幕。
苏蘅转身时,看见它正用前蹄刨着雪,马腹下的青黑肿块在雪地里格外刺目。
她蹲下身,伸手去摸那肿块,隔着皮毛都能感觉到下面的溃烂——这一次,她没有缩回手。
雪落在她发间,落在黑风的鬃毛上。
苏蘅望着远处越来越近的火把,轻轻对黑风道:“天亮前,我们再看看你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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