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沙囊困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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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夜时分的鬼哭峡像口张着獠牙的暗井,北风卷着沙砾灌进来,刮得人面皮生疼。

苏蘅站在最末辆粮车旁,靴底碾碎半片结霜的野葵叶——那是寅时埋下的种子,此刻正顺着柳枝根系往泥土深处钻。

她摸了摸腰间银哨,指腹蹭过哨身刻着的北斗纹路,九世记忆里忽有团火光窜出来:上一世在南疆苗寨,她也是这样站在暴雨里,看自己用竹筏困住山匪。

原来所谓劫数,不过是换了副皮相的老局。

将军!哑叔裹着羊皮坎肩跑过来,手里举着浸透桐油的柳枝,火折子在风里打了三个转才引燃。

橙红火光腾起时,峡谷两侧的山壁突然晃起黑影——是阿骨打的前锋骑队到了,马刀在月光下泛着冷铁味。

苏蘅盯着那些晃动的影子数呼吸,等数到第七个踉跄的马蹄声时,她猛地挥了下手:老钱,放骆驼!

头车车夫老钱早把缰绳缠在腰间,听见指令立刻猛拽马嚼子。

枣红马吃痛人立而起,车辕咔地转向,车轮碾过沙堆腾起遮天黄雾。

对面箭塔上的敌兵慌了神,羽箭擦着苏蘅耳侧钉进粮车,她却笑了——这团沙尘正是她要的,东马厩那半片敌军号衣,原是故意留着让云疏以为她疏忽了马厩防备,实则是引他把箭手藏在东侧山壁。

好个苏蘅。云疏立在鹰嘴岩上,指尖摩挲着袖中半卷劫书。

劫书上苏蘅失粮四个墨字本该在粮车被劫时渗出血光,此刻却像被谁舔了口似的,墨迹正缓缓往纸背退去。

他望着峡谷里腾起的沙雾,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军帐偷听到的对话——哑叔比划着说野葵种子喜水,当时只当是老卒念旧,现在看苏蘅让柳枝缠在粮车四周......他瞳孔骤缩,转身抓起岩边枯枝在地上划算:柳枝吸饱水会膨胀三倍,若此时下雨...

嗷——阿骨打的暴喝震得山壁落沙。

这员敌国先锋将挥着三十斤重的狼牙棒,一棒砸在第二辆粮车车辕上。

苏蘅听见木裂声的同时,看见沙土袋的麻线缝裂开道细口——混着陶片的沙粒簌簌往下掉,正顺着阿骨打铁甲的领扣往里钻。

那是她让童兵们连夜用陶窑废料磨的沙,比普通沙土沉三倍,此刻正顺着甲片缝隙往他肩窝、膝弯里钻,像千万根细针扎肉。

二牛!苏蘅把银哨塞进嘴里,哨音像根细针戳破夜色。

东侧山梁传来三声梆子响,她望着云层里漏出的月牙笑了——云疏的引风咒能引北风,可他忘了北境七月十五的夜风里,总裹着从草原过来的湿气。

果然,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时,柳枝上的桐油被冲开,吸饱雨水的枝条瞬间胀成手腕粗,压得原本装着沙土的粮车吱呀下沉。

云疏攥紧劫书的手在发抖。

他看见那些原本能被轻易拖走的粮车,此刻像生了根似的嵌进沙里——柳枝吸水膨胀后,把沙土袋和车板死死粘成块,每辆车的重量怕是翻了五倍不止。

更让他心悸的是岩壁上的光痕:雨水冲开柳枝上的桐油,竟露出底下用金粉画的纹路,蜿蜒着连成半棵柳树形状,和苏蘅额间淡金印记如出一辙。

狗贼!阿骨打撕最后辆粮车篷布的手在滴血。

他原以为能抓住满车金器,却见金灿灿的麦粒哗啦啦倾泻而下,在雨里堆成座小山。

苏蘅踩着水洼走过去,银甲被雨水洗得发亮,额间金纹跟着心跳明灭:云先生可听过北境农谚?

引风不谢雨,沙囊变石杵。

你那引风咒能刮走粮草,却刮不走我埋在柳枝里的野葵根——它们早把沙土和车板连成了山。

话音未落,峡谷两侧突然滚下无数圆木。

苏蘅抬头看向鹰嘴岩,正撞进云疏震惊的眼——他袖中掉出半本兽医手册,封皮上沾着暗红血渍,隐约能看见治骆驼腹胀:硫磺三钱,野葵灰一升的字迹。

雨越下越大,苏蘅伸手接住一滴,掌心突然发烫——九世记忆里有幅模糊的画面:某个雪夜,她蹲在马厩给生病的骆驼喂药,药罐里飘着硫磺的苦香。

收队!她对着哑叔喊,目光扫过敌军溃败的骆驼群。

有匹花斑骆驼的鞍袋被箭划破了道口,几星深褐色粉末正随着雨水往外淌,混着野葵叶子的碎渣,在泥地里染出片奇怪的暗黄。

苏蘅摸了摸腰间短刀,刀尖轻轻挑起那片鞍袋——等天一亮,她总得弄明白,这硫磺混野葵灰的药包,到底是云疏给骆驼备的药,还是......给她备的另个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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